沈思月挂了电话后,便向舅父住的地方走去。他曾经去过舅父那里一次,只知道在那个地方,但是他来来回回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走来走去,像一只没头苍蝇般乱撞。找了很久,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12点。他实在没办法了才又拨起了家里的电话。电话一头的母亲松了一口气,问他现在在哪里,怎么夜这么深了还不到他舅父那里。原来他舅父已打电话说沈思月还不曾到他那里。这倒是沈思月的疏忽,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夜已经这么深了,要不他一定会早一些打电话给家里说他找不到地方的。母亲说她会再打电话给他舅父,让舅父出去接他,并问他他目前的所在地。沈思月说他在舅父所在的街的一个加油站旁。他母亲遂叫他在那里等着。沈思月站在加油站旁的树底下,看着渐渐稀少的车流和人们,内心的一块石终于着地,而他越发感到惭愧了。父母不会责骂他做错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无端无故地犯错。他们对待儿子的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采取宽容态度。沈思月觉得父母是天地间最最体谅自己的人了,而对父母欠下的情债,恐怕一生也还不完。
大约十多分钟后,他舅父来到了。沈思月真不敢相信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他以前认识的舅父。如今的舅父已经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皱纹深累,可见,无情的岁月已在他面容上留下了过早的沧桑痕迹。看着与以往相差很大的舅父,沈思月鼻子不禁一阵发酸。
随着舅父,沈思月不久就到了舅父那里。舅父问起了许多他学习上的事,沈思月只好支吾应对。他内心很是难过。徘徊了一整天的他,此时已是精疲力竭。舅父打算张罗饭菜让他吃一点,沈思月连连说已吃过了。舅父打算弄热水让他洗澡,沈思月也拒绝了,说夜已太深,不想再麻烦他。如此,沈思月怀着忐忑的心情,稀里糊涂地上了床。他一夜几乎没有睡着,只是在快天亮的时候才迷糊睡去。他大半时间仍然心悸,有时感到极度的恐惧而全身颤抖,脑袋阵阵发麻。他近来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处于歇斯底里的惊恐之中,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令他坐立不安。他找不到安全感,已迷失在恐怖的荒原,像一只可怜的羚羊身处狼群,悲伤、绝望、惊恐。他乃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或许需要一种令他不再悲观厌世而令他重拾生活信心的东西,这东西权称之为信仰吧。他没有什么宗教信仰,面对恐惧时惟有惊恐不安。基督教徒尚可以祷告上帝,赐其力量,他呢,他既不信基督,也不信佛,望谁怜悯?或许他得信仰某个教,面对困境时就不会这么不知所措了吧!
天大亮了,门外的喧闹使沈思月惊醒过来。他在听着门外舅父与邻居的对话,他仿佛处于异度空间中一样,感受不是那么正常。身边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神秘且错乱的面纱。不久,狗吠声不绝于耳,沈思月越听越感觉到不安,仿佛置身于油锅,又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他,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狗不吠了,转而传来了音乐声。那声音他听来很是刺耳,感觉很是奇怪——简直比市井的嘈杂更令人心烦意乱。他,平时不是很喜欢音乐的吗?为什么此时听来却令他感觉怪怪的?原来他,精神错乱得竟然至于此!不说也罢,说来令人痛心。
舅父来叫他起床了。
他起来洗了一把脸。舅父叫他吃早饭。他很不自然地坐到饭桌前。他一边吃,一边犹豫着该吃还是不该吃。自己不是有过作流浪儿的念头吗?怎么现在倒不知廉耻地坐到饭桌前心安理得地吃?作流浪儿就得蹲在街边某角落,用手抓饭,一把一把地往口里送!你不是自甘堕落,自暴自弃了吗?怎么现在又若无其事地在亲人面前不知羞愧地吃?沈思月手捧着的饭碗开始发抖了,筷子也在试探性地颤抖着在菜盘边欲行又止。舅父见他不夹菜吃,连叫他夹菜,说自家人不必客气。还自家人?舅父还把他当作自家人,而自己当初不顾一切地恨不得立刻就死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家人?有没有想过亲人的感受和他们的脸面?真是羞煞天地,罪大滔天!幸好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有过自杀的念头,如果知道,他们将会如何看他?沈思月思量着这一切,只是一粒一粒地把米饭往嘴里送。不必说,他内心的矛盾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