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冬月,一场大雪过后,天气又寒了许多。坤宁宫已经上了地龙,尽管外头冰天雪地,但屋子里暖融融的,一走进,便觉得里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只让人一心觉得舒适。
青蓼进来的时候,只见赫舍里此刻正靠在软榻上,手捧着一本《诗经》,细细品读着。今日她着了一袭枣红色厚锻绣着牡丹花的棉质锦袍,外头又加了一件枣红撒花小袄,那袄子的领口和袖口上都镶了一圈白色的上等狐狸毛,越发衬得她肤色洁净。见到青蓼,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招呼她过来:“你总算是愿意进宫来看看本宫了,本宫还以为你嫁人后便再也不想回来了呢。”
青蓼手中捧着暖炉,坐到赫舍里身旁,微微而笑:“前些日子被一些事给耽搁了,今日闲下来便就来了。”她瞧着赫舍里隆起的肚子,“都已经五个月了吧?皇嫂的肚子好像比常人大了那么一些,怀的是龙种到底不一样。”
赫舍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是啊,难为你还记得时日。”她看到青蓼尖瘦的下巴,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你瘦了这样多?可是在将军府日子过得不舒坦?”
青蓼忙摇首否认:“怎么会呢?我在将军府过得很好。额驸他…待我也甚好。”
赫舍里狐疑地看着青蓼:“可是我怎么听说慕容辰脾气果真暴躁,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青蓼微微垂下头去:“那是对别人…对我,却是好的。”
赫舍里见她低头的模样,以为她的羞涩所致,不禁笑了起来:“看来是了。无论他再怎么不解风情,终归难逃你这个美人的温柔之乡啊!他已征战在外十来日了吧?不知在沙场上是不是还想着你呢?”又问,“不过…都已经大半年了,你这肚子…怎么还是没动静呢?夫妻间感情再好,都不能保证长长久久的。唯有孩子,才是最大的希望啊。”
青蓼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想起那个流掉的孩子,她到现在还是会很心疼。如果他还在,再过三个月,就要出世了吧…不管是男是女,她都希望孩子长得像慕容辰,像他浓黑的眉,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可是现在,一切希望都没了。他已经厌恶她到连碰她一下都不愿意的地步。此生,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但现在让她最最忧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征战在外。每一次他上战场,都是她提心吊胆的时候。她多怕,万一他出了什么事,那她还怎么活得下去。
“你在想什么呢?”赫舍里见她正发愣,便柔声问了句。
青蓼回过神来,忙止住险些流出眼眶的泪:“没,没什么。”她伸手拿起赫舍里放在一旁的《诗经》,翻了开来,“皇嫂怎么突然喜欢看这种书了呢?”
赫舍里笑道:“你可别以为这《诗经》都是讲男女间的情情爱爱的,这里头的意思可多着呢。”
青蓼道:“是么?我倒是没仔细看过,不太懂。不知怎的,我尤为喜爱易安居士的词,她后期写的那些,真是愁肠百转,直逼人泪下。只是我每次读她的词,采云总是会阻止我,她说这种伤感的词看多了对身体可不好。”想起采云,青蓼几欲落泪。
赫舍里抿了口热茶,随意一问:“对啊,采云那丫头今儿个怎么没同你一起进宫?”
青蓼暗暗垂下眸子,用手帕轻轻揩去泪水:“几个月前,她染了风寒,因太晚治疗,不幸,病逝了…”
闻言,赫舍里也不禁伤感起来:“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真是可惜了那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青蓼却忍不住捧着面哭起来:“都怪我没照顾好她。若不是我,她就不会死了。”
赫舍里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坏了身子。你的贴身宫女没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宫里的丫头虽不如采云那般玲珑剔透,但有几个总归是不错的,你看着挑一个带回去吧,好歹是从宫里出去的,用起来也顺手些。”
青蓼边用帕子抹泪边道:“这些宫女皇嫂也已经用习惯了,我哪能夺人所爱呢。而况我出嫁时也带了几个出去,现在身边的人也够。”
赫舍里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那些哪能比得上身边贴心的呢?”她朝门外喊了声,“浣梦,你进来。”
那名为‘浣梦’的宫女听到传唤,立刻推门而入,朝赫舍里和青蓼分别行了礼,方道:“娘娘有何吩咐?”
赫舍里对青蓼道:“浣梦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在我身边也已经伺候了六七年了,是我最最信任的丫头。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她说,她待你会跟待我一样的。”又对浣梦道,“浣梦啊,你回去收拾一下,待会儿便跟着公主去将军府吧。”
浣梦却红了眼眶,忙跪了下去:“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娘娘是要赶奴婢走么?”
赫舍里道:“快快起来。本宫没说你犯了什么错,只是如今公主身边没一个贴心丫头伺候着,本宫不放心罢了。本宫要你去伺候公主,那是对你十足的信任,你可明白?”
浣梦这才止了泪:“奴婢明白了。”
青蓼含泪道:“多谢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