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房间里,肖佚林坐在墙角,身体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思考着什么,李小冉早已睡下了,李伟用三个凳子和一个破旧的纸箱子为她搭建了一个临时床铺,并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一天的折腾早已让她疲惫不堪,此刻她睡得正甜。因为凳子都拿去做了床板,李伟只能坐在地上,靠着墙角,眼睛一眨一眨地说,“林子,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你说怎么还没一点动静呢?”
肖佚林睁开眼睛,“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审判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吧!”
“唉,我们不知道情况,真是急人!”李伟叹了口气说,房间里越来越冷,他不停地来回搓着胳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归要来,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肖佚林紧了紧衣服,重新闭上了眼睛。
“呵,你倒看的挺开。”李伟玩笑了一句,不再说话。
门“吱扭”一声开了,方警官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警官,”看到方警官进来,李伟连忙站起来叫道,肖佚林也站了起来。
方警官没有说话,四下打量了一下,看到一旁酣睡的李小冉,笑道,“在这里也能睡着,这还真是少见。”
李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是啊,小冉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我这就叫她起来。”李伟说着就要上前叫醒小冉,却被方警官拦住了,“算了,让她睡吧,这一顿折腾,估计也是累坏了!”
“方警官,”肖佚林问道,“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吗?”
李伟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方警官,等待事情的真相。
“嗯,都查清楚了,”方警官说,“孙宇婆婆不小心摔伤了,因为不想承担医务费,在孙宇的教唆下,嫁祸李伟,我们医院的同事已经通过监控录像取证,老太太也承认了,至于后面的事,你们都清楚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听到没事了,李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了,方警官,”李伟又想到了什么,“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是不是表示我们可以回去了呢?”
“当然可以,一会我让小张给你们做个笔录,你们签个字就可以走了。”方警官说。
“太好了,感谢方警官,太感谢了,您真是人民的好警察啊!”李伟抓着方警官的手,激动地说。
“别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方警官被他弄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是我应该感谢你们,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孙宇找来帮忙的那个刘大力就是上个月抢劫学生财物的嫌疑人,我们一直找不到他,没想到今天阴错阳差就把他抓了。”
“是吗?太好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李伟惊得张大嘴巴。
“行了,你们也辛苦一天了,一会我就让小张进来给你们做笔录,完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方警官说完转身要走。
“方警官,”肖佚林突然叫住他,“我想问一下您,其它人会怎么处理?”
“你是想问喻佳吧,”方警官一眼就看出了肖佚林的心事。
“哦,对了,你看我光顾高兴了,把我妹妹忘了,她怎么样了?”李伟刚刚放松的心情再一次紧张起来。
方警官看着肖佚林,诚如孙宇所说,此人冷静、镇定、不慌不乱,明知是圈套还敢单枪匹马前来赴会,敌我实力悬殊竟能轻松化险为夷,并将对方绳之以法,可以他胆量之大,思维之慎密,方警官开始有点儿喜欢这个人了。
“方警官?”肖佚林重复了一次。
肖佚林表面虽然镇定,但方警官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焦虑和不安,他说,“你们放心吧,她没事,我们了解了,她并没有参与这次勒索事件,找人保释一下,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耶,太好了!”李伟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一想到小冉还在睡觉,马上又安静下来。
肖佚林点点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肖先生,”方警官迟疑了下说,“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肖佚林马上紧张起来,“方警官有话但说无妨。”
“刚才我在1号审讯室里问了喻小姐一些问题,发现蔡陶对喻小姐似乎,,,”方警官的话没有说完,但也没有必要说完了。
“谢谢方警官的提醒,我知道了。”肖佚林说,表情依旧冷酷。
方警官点点头,说了句“好自为之”,然后就出去了。
夜已深,月色皎洁,繁星点缀,李伟和肖佚林做完笔录就回去了,李伟住在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区里,位置虽然有点偏,还环境还算不错,道路上铺满了石子,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各种绿化植物,装满了你的眼睛,尤其他两房两厅的房子,装修精美,室内花草鱼虫尽皆有之,各种壁画书籍,为房屋增添了许多书香气息,因为住在顶层,还有一个露天的大阳台,阳台上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让人不觉心情舒畅。阳台左侧种满了各式鲜花,右侧配有石桌石椅,和一个自制的秋千,夜深人静时,可在此处独自仰望星空,思考人生,也可约上三五好友闲话家长,亦可与知心好友,促膝长谈。此刻,肖佚林正独自坐在阳台的石椅上,吹着秋风,感受着暴雨后的安静。
李小冉一路上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李伟怕吵醒她,一路都抱在怀里,连上楼时也是抱着,这会儿刚把她放在床上,拖了鞋子,换了衣服,擦了脚,最后盖好被子,看上去,倒像是母亲在照顾新生的婴儿。一切工作做完后,李伟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来到阳台,拍了拍肖佚林的肩膀说,“来,喝点儿。”
肖佚林接过啤酒,抠出拉环,连灌了好几大口。
“痛快,”他说。
“怎么,还在想喻佳?”李伟搬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肖佚林苦笑一声,又喝了一大口啤酒问,“你怎么看今天的事情?”
李伟想了一下说,“喻佳还年轻,社会经验少,容易被人利用,我们应该多理解她,帮助她。”
“那就可以骗我?”肖佚林反问道,“你知道在你叫出她名字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我的天都塌了,天塌了!”肖佚林将啤酒罐砸在桌子上,站起来大声说,“你知道那种心情吗?我费尽心机跳出孙宇的圈套,好不容易将他们绳之以法,到最后却发现被绳之以法的却是我最亲的人,呵呵呵呵!”肖佚林苦笑一声,一屁股瘫在凳子里。
“是,你说的对,喻佳是不该骗你,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气,换了谁都一样,但我想喻佳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李伟说。
“有苦衷可以说出来,”肖佚林接着说,“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没有过不去的坎,对不对?为什么要骗人呢?”
“我相信喻佳,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你这次回去后要多与她沟通。”李伟说。
肖佚林笑了笑,继续喝酒。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恨极了喻佳,但是你敢说今天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李伟突然转变了话锋,“你每天和喻佳朝夕相处,你连她在哪里上班,和什么人在一起都不清楚吗?”
李伟的话像一道闪电划过他黑暗的天空,肖一林一愣,这么久以来,他很少听喻佳谈起她工作的事,而他自己也很少会主动过问。
李伟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说道,“我来问你,你多久和喻佳谈一次心?现在距离你上次和她沟通有多久了?你了解过她的工作吗?她工作环境如何?工作是否顺利?与同事相处是否融洽?每天上班是否开心?这些你都知道吗?”
李伟一连窜的提问机关枪一样向他射来,全都打在肖佚林的胸口上,他突然清醒了,是啊,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最关心的人在哪里工作都不知道,更别提工作的环境与心情了,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作为,同居这半年多以来,与其说是他在照顾喻佳,倒不如说是喻佳在照顾他,开始在一起时,他还努力帮喻佳分担家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基本都是由喻佳在料理,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怎么,不说话了?”李伟问道,“你现在还认为喻佳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吗?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方警官不是也说了吗,喻佳只是碰巧在场,并没有参与此次勒索事件。”
“可是,可是既然她当时在场,为什么不阻止孙宇她们呢,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她们玩弄而无动于衷呢?”肖佚林不解地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还是自己回去问她吧。”李伟说,“不过我猜想喻佳多半不知内情,又不断地被旁边的人用以演戏或者谈判套路一类的话洗脑,所以才会一时失去理智,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
肖佚林点点头,“你说的对,是我冲动了,是我平时对她关心不够。”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李伟喝了口酒,说道,“在喻佳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忽然看见门口有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说自己是逃难的,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请求喻佳给他拿一点吃的,天真的喻佳信以为真,不但把家里所有能吃的全都拿给了陌生人,还把陌生人带进屋里,让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喻佳的爸妈回来后发现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非常难过,但他们并没有责怪喻佳,还告诉喻佳她做的对,遇到有困难的人应该多去帮助他们。”
肖佚林静静地听着,李伟点点头,继续说道,
“所以在喻佳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善良的,都是值得她去信任的,正是因为她的单纯,她的善良,所以容易被别人利用,在学校的时候,因为善良所以经常被同学利用,不过好在她性格比较开朗,不与人计较,所以和同学相处的还比较融洽,但是社会不同于校园,社会上人心险恶,喻佳又太单纯,所以你要多提醒她,保她安全,我想我姐当初把她交给你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考虑。”
肖佚林听的聚精会神,诚如李伟所说,自己对喻佳关心太少,了解太少,非但让她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还要独自接触社会,和各种人打交道,确实太难为她了。
“好了,不说了,”李伟拿起啤酒,“来吧,干了这罐。”
罐子碰在一起的时候,肖佚林听到了他对自己的承诺。
李伟站起身,拿着空酒罐子对着夜空大声叫喊。
“你疯了?小点声,别人都在睡觉呢,”肖佚林担心他吵醒邻居,连忙阻止道。
“尘埃落定,真相大白,痛快!”李伟大声说,继续沉浸在美丽的月色之中。
“得了吧你,一会邻居上来投诉你就不痛快了。”肖佚林笑道。
李伟摇摇晃晃地说,“林子,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喝酒了?”
肖佚林想了想,点点头说,“是啊,时间过的真快!”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今天就聊他个天亮,如何?”李伟挥舞着手臂,高兴地说。
肖佚林也被他的情绪感染,长期压抑的情绪一旦被释放出来,便再也按捺不住,“好,那就喝到天亮,不醉不归。”
李伟回屋里拿啤酒了,肖佚林斜靠在椅子里,眯缝着眼睛看着夜空,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大学的时候,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高兴时可以开怀大笑,痛苦时可以失声痛哭,多么洒脱,多么真实。
李伟“咣当”一声将一箱啤酒放在石桌上,“来吧,今天把它喝完。”
肖佚林也再不拘谨,抓起一罐说,“好,那就喝个痛快!”
“哈哈哈哈”
两人你一罐我一罐的不知道喝了多少,时而朗诵诗歌,走来走去,时而放声大笑,前仰后合,空罐子丢得阳台上到处都是,最后双双歪倒在墙角里,打着酒嗝,看着对方大笑。
“哎,我说,”肖佚林打着酒嗝说,“你现在还和原来一样,把小冉当小公主养着呀!”
“不是,现在不一样了,”李伟抬起头,眯缝着眼睛,挥了挥手说。
“哦,怎么不一样啊?”肖佚林饶有兴趣地问道。
“原来是把她当公主养着,现在是把她老佛爷伺候着,哈哈哈哈。”李伟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肖佚林笑道,“都把自己说成太监了还能笑的出来,”
“呵呵呵,只要小冉高兴,做什么,我都无所谓。”李伟边说边喝酒。
“你这样的男人现在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吧,”肖佚林接着问,“你这么伺候着,不觉得累吗?”
“当然累,”李伟说,“不过小冉带给我的欢乐和幸福,远远超过我对她的付出,我挣钱不多,人也不帅,如果还不能对她好点儿,她凭什么跟我一辈子啊?”
李伟酒后一句无心之言却道出了当下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是啊,如果你挣钱不多,人也不够帅,还不能对别人好,那别人凭什么要跟着你一辈子?反观当下社会,有太多人兀自迷醉在美好的自我感觉当中,不愿意面对现实,对外人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对亲人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比起李伟,肖佚林觉得那些人差太多了。
“林子,告诉你个事,”半晌,李伟接着说,“等过段时间,我和小冉打算把结婚证领了。”
肖佚林一怔,继而点点头,“好啊,恭喜你,忠实的奴仆也要翻身做主人了。”
“你别笑话我,小冉人不错,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在生活上是个极有讲究的人,你看看这些,”李伟指了指阳台的花草,“还有里面”,李伟又指了指房间的摆设,自豪地说,“这些都是她弄的,没有小冉,我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说起小冉,李伟两眼放光,仿佛这是她一生中最荣耀的事情了,“小冉没要求我大富大贵,也没要求我加官进爵,她只是希望我能对她好一点,让她有一天知道,自己虽然没生在皇宫,却也能有当公主的感觉,她把自己的一生交给我,却只有这么一点希望,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肖佚林“看着”李伟,相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李伟讲的话这么有道理,难道爱情真能让一个人变得智慧?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李伟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肖佚林愣了一下,是啊,他有什么打算呢?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失明以后,全靠喻佳照顾自己的衣食起居,但是她能照顾自己一辈子吗?说心里话,肖佚林不敢打这个包票。他和李伟不同,李伟是经过多年的当牛做马才修成正果,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而喻佳的出现,仅仅是个意外,论感情,自然是比不过他们的,这一刻,肖佚林突然想起了唐雪,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茶饭不思的女孩。
“哎哎哎,想什么呢?问你话呢,你有什么打算?”李伟用胳膊推了推他说道。
“哦,”肖佚林赶紧将自己从青春的记忆里拉回来,“没,没什么,我想在深圳买套房子。”
“好啊,林子,”李伟高兴起来,“你在深圳买了房子,再把户口签过来,到时我们都去你家做客。”
“好啊,到时你带上你家老佛爷,说不定到时宝宝都有了,哈哈!”
“好啊,我带上宝宝,去和你家宝宝玩,”
“哈哈哈哈”
“林子,要不我们订个娃娃亲吧,怎么样?”
“我看行!”
“哈哈哈哈,”
“不对啊,喻佳是我表妹,这亲事能订吗?”
“能订啊,为什么不能订?”
“哈哈哈哈,”
月色渐浓,两人在一片笑声中安然睡去。
早上阳光洒满枝头,国庆期间,除了严寒酷暑都坚守在岗位上的环卫工人,大部分上班族还沉睡在久违的梦乡,一辆白色面包车等在派出所门口,不一会从院子里走出来几个人。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说。
“哪里哪里,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只是以后交友要谨慎,这次运气好,下次可就说不准了。”一个胖警察笑呵呵地说。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们一定慎重,谢谢哈!”漂亮女人一路道谢,告别警察,将蔡陶和喻佳引至面包车处,拉开车门,没好气地说道,“别站着了,上车吧!”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XXXX中,面包车驶离了派出所。
“滴滴,滴滴,”肖佚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迷糊的翻了个身,摸出手机,“喂,”
“方警官?”听到方警官的声音,肖佚林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肖佚林挂断电话,已无心再睡,他摸索着找到李伟,将其摇醒,
“李伟,李伟。”
“呃,”李伟揉着腥松的眼睛说,“天亮了,”
“李伟,你快看看手机,现在几点了?”肖佚林问。
李伟迷迷糊糊的掏出手机,“呀,都快九点了,我们怎么睡在这儿啊?”李伟挠着头坐起来,发现自己和肖佚林身上都盖着毯子,连忙叫道,“小冉,小冉呢?”
李伟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真奔卧室,床上空空如也,上面放着一张字条,李伟拿起字条,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一行字,“看你们睡得那么香,不忍叫醒你们,你们再睡会儿,我下去买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