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彼岸花艳丽如血,暗黑的忘川河寂寂流淌,奈何桥边排着长队,执法的阴差面无表情地站在桥边,奈何桥上白发苍苍的孟婆不断的舀起孟婆汤递给投胎的生魂。
凝眉望着长长的投胎队伍寻找父亲和姐姐,紫羽按按她肩膀拉她在忘川旁的石头上坐下,随后走向奈何桥边,只见他对着两个阴差说了句话,阴差恭敬地向他行礼后,从桥上拉出两个生魂和紫羽一起走了过来。
生魂赫然就是柳父和柳二姐,凝眉上前抱住二人痛哭,良久,柳父拍着她的背,缓缓道:“我儿受委屈了,莫哭,以后你不要再任性,不管再难都要坚强些,当有人向你伸出手,你要记得抓住,为父此世已完结不必再记挂”。
凝眉抬首,搽搽泪眼,刚搽干又流了下来,柳父见状指指不远处的紫羽问:“你与那驱鬼的道长是何关系?能带你至此见我可见能耐不一般。
“是师兄”。
柳父摇头叹息。
凝眉又和柳二姐说了几句,阴差见时候差不多走过来将二人带走,凝眉在后面冲着二人背影摆手,心中哀凉孤寂。
从此这世上就真的只剩她孤零零一人了。
紫羽看着兀自站着的她,怜惜之心顿起,“别怕,以后还有我”,凝眉不语,以后的路要朝那里走她不知道,没有了至亲,没了居所。
柳二姐夫的父母在得知自己的儿子被判问斩后又一把火烧光了柳府,水粉铺子早被王仕和柳二姐夫掏空了,银子被他们转移到了自家账上,如今两家都将没了儿子,她也不可能去讨要那些银两。
离开冥界,凝眉仍借住在上元观厢房,秦少恭闻讯来探望她,走时将张银票塞进她手里,凝眉不接推来推去,正遇上外出归来的紫羽和七星,紫羽遣七星先退下,与少恭寒暄几句亲自送他出门,返回后冷声对凝眉道:“再呆几日,我们便去五里坡与子阳汇合,你和秦公子有什么事都尽快解决了”。
凝眉呆了片刻,答:“我不去,我会留在平州,水粉手艺当年父亲传授过,我能养活自己,总不能一直拖累你们”。
听罢她的话,紫羽黑曜石般的眸子骤然冷凝,盯视她片刻,冷哼,“怕是你有别的理由想留下吧!”,说完拂袖而去,隔空远远传来句“由得你”。
她被他的态度弄蒙,不知他为何生气,思忖他话里有话不得其解只好无奈摇摇头,又低头看眼手中的银票,烫手山芋样,改日亲自去见少恭还给他吧。
难得的一日晴好天气,凝眉亲自前往秦府归还银票。
少恭与去父亲丝竹馆巡查生意,少恭的母亲接待的她,婢女奉上茶后,少恭的母亲先是感叹凝眉的不幸,跟着又宽慰了她几句,说话间不断的用眼神打量她,间或眼含笑意的点点头,柳姑娘头一遭被人这么相看,有些紧张的话也说不利落。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少恭与父亲回到家中,打眼看到她有些惊讶,凝眉忙起身给秦父见过礼,秦父微笑颔首后就和秦母推说有事离开了,独留她和少恭在厅堂,她将银票拿出来放于桌上,眼含感激道:“这个你收回去我不能要,水粉手艺我得了真传,日后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多谢少恭兄的一片心意”。
少恭眸中波澜不兴,只静静凝视她问:“当初在南湖岛离开时,凝眉可记得我说过的话”?
“……”
“我说我愿等你退婚,当时你回来选择和王仕成亲,我只有祝福你,可如今他丧尽天良谋害了伯父也得到了惩罚,你没有了婚约,而我也未娶亲,为何不让我来照顾你的后半生,我保证,若得柳凝眉,今生只此一妻”。
“你可以暂时以我未婚妻的名义住在家里,日后我会照顾你”。
凝眉怔然,少恭的“只此一妻”令她感动,可眼下父亲新丧,还未为他守孝,她如何能兴起嫁人之心,即便知道父亲已经轮回,她也不能缺了做儿女的孝道,她低首艰涩的回道:“你的心意我都明了,如今我还要为父亲守孝,不能答应你”。
少恭点头,满目柔情道:“我等你”。
凝眉最终没敢做出承诺,三年守孝期她不能自私的耽搁他,将银票退还给了少恭,她离开秦府回上元观。
却不知紫羽在水镜中将这一慕看进眼里。
前几日的积雪未消,与银月光辉相映,天地浑然一片白色,柳姑娘因为白日的事睡不着像个孤魂样静静走在观后的白果林,仰头望着空中的圆月,仿佛又看见父亲昔日的笑脸,闭上眼耳边回响起父亲醇厚而爱怜的话语,
“快来,都是眉儿爱吃的”。
“我的眉儿是最招人疼的”。
“为父总不能陪着眉儿一辈子……”。
泪就那么无声的从眼角流出,她颤着肩,双手捂着脸,轻声呢喃:“父亲…。。,你们都走了,都不要我了……。”。
肩上忽然多了一物,她伸手去摸,柔软光滑的皮毛,赫然是件银狐斗篷。
一双手从身后拉起她,她转过身去,正对上站的芝兰玉树的紫羽,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不看他,自从在观门口不愉快之后他还没有和她说过话,以至于现在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他看着她偏头,失笑:“倒是生了我的气,也罢,眉儿可知如何解情蛊?”
她扭过头,认真看向他月光下明晰的眉眼,问“师兄如今可以解了”?
紫羽摇头,“解不了,解蛊的药引是我的无情之血为引,如今我没有……”。
她愕然。
他近前一步,眸光凝住她,勾唇,“眉儿,看到我身上的衣袍难道还不明白”?
凝眉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件紫袍,记得离开时他避而不见她伤心之下准备把衣服扔了,后来子阳拦下留在了他那里保存。她还在内襟口绣了行字抒写自己的情意,虽然没有丈量过动手做的,但紫袍穿在他身上很合身,若在白日,一定更显得风华潋滟。
只是……,她不解地看着他。
紫羽微哂,“我已不知何时对你动了心,何来无情之血”,顿一顿,手扶住她双肩轻声道:“想要守孝我不拦着,但是不可以答应秦公子,懂么”?
她呆呆答:“不懂”。
“非要我说出来么,眉儿去见秦公子,我在水镜看见了…。。我醋了”。
凝眉心中狂跳,这转变来的如此突然令她不知如何作答,紫羽见她不语,又道:“我,你抱过了,亲过了,说过的喜欢不作数了么,可我记得,怎会由得你扰了心来去自如。日后与我在一起会有无数未知的艰难,可是我不许你逃,不许放开我的手”!
这样霸道的话她第一次听性情淡泊的他说,心快要跳出胸口,她捂住嘴,痴望着他,他那总是淡然的双眸此刻注入一抹柔情,良久,她松开手,傻站着凝望他。
紫羽一把拉过她抱入怀中,手轻抚她披在肩后软缎似得的乌发,闷笑。
靠在他胸口,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微微震动,这刻,那些悲伤,不安,对未来的彷徨都已然走远,双手不自禁的抱住他窄腰,抱紧,再抱紧,仿佛握住了全天下。她一字一顿道:“不管前路如何,我不会逃,不会放开你的手,即便你想走,我也会缠着你……”。
夜很凉,呼出的气很快凝结成雾,银辉月色下,彼此相拥的画面如此和谐。
蓦然,空中传来戏谑的笑声,“呦,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紫羽和凝眉匆匆分开,只见来人已靠在一株白果树干上,笑的骚包,不是子阳是谁,柳姑娘一改方才的矜持,几步冲上前道:“老妖精,你怎么来了”?
子阳故意挥动袖子隔开两人距离,“哎,哎……,注意点,端庄些,你的情郎可在旁边看着呢”!
这话说得凝眉和紫羽俱是红了脸,得亏夜色下看不清,多少掩饰了两人的尴尬,两人不自在的对视一眼,皆有些赧然别开头。
子阳见这两人眉来眼去,“咳咳”几声打断,说明了来意。
原来之前子阳和紫羽联系得知他没有为凝眉解情蛊就有些担心,后来又得知她家中变故颇为担心,他知道她固执,之前又和紫羽因为“情”之一事处的不好,索性过来准备劝她和他们一起不至于一人生活艰难,他甚至想到实在不行就强行带走她,如今看来不必担心了。
虽然之前一直希望她过凡间普通女子的生活,但出了如此变故,谁知紫羽又改了主意,天命难违,但求他们前路不会太坎坷。
紫羽令七星为子阳准备好一间观中厢房,因为夜深,三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休息。
隔日,紫羽陪同凝眉将余下的二间铺子变卖成钱,用来安置柳府下人,将卖身契归还他们还他们自由身,遣散了下人,又细细将柳府走了遍,这才依依不舍的落了锁,从此后,这里再没有爱她和她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