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点 破
彩燕没有和凝眉道别，掩着面呜咽着快步离开。
凝眉心下微松，又有些恍然，这便是“春花开在腊月里”啊！
被彩燕一闹，她也不知该不该见师兄，她都听到了。彩燕是她招来的，毕竟当时是她告知她他们的落脚之地。她还记得当时子阳告诫她“这个女子精于算计，只怕与你交好别有所图”，她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以师兄的能力自然知道她偷听，或许是故意让她听到也未可知。
到底没有再跑去找师兄，抱着如花龟缩在房间里。
混元珠里小鱼又陷入了沉睡，她每天醒来的时间很短，凝眉看了会话本不觉中睡着了，一觉醒来觉得有些饿，便去翻找紫羽前几日给她炼制的辟谷丹，自从送走少恭紫羽就开始要求她辟谷，每日只吃辟谷丹喝清水，她偶尔会嘴馋偷吃一点，就如同去双河镇她就背着他吃了好多小零嘴。
她打开箱笼拿出里面放着的白瓷瓶，视线注意到箱底放着的蓝色包袱，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件白色男子长袍，是逃亲途中遭劫持被紫羽所救，看她形容狼狈披给她的，她洗干净后一直没有还给他。
水葱似的手在袍子上抚过，往日相处的情景不断闪现，他在五里坡桃花林吹箫，南湖竹林舞剑，他一路护她，教她吹箫，救她蟒口脱险……，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鱼说过：“喜欢一个人，会记住关于他的每件事”。
“会怕他生气，会刻意去记得他的喜好，听到别的女人喜欢他会心里不舒服，总之满心满眼都是他”。
那些在桃花林的莫名情绪原来是心动。
月夜学箫的异样，彩燕骤然告白而生的涩然都找到了出处，原来。。。。。。她喜欢师兄。
很早就喜欢！
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让她无措，要怎么办？
她很清楚紫羽的性格，他对她好只是同门之谊，况且他们之间横亘着仙凡之距，直接挑明只会破坏两人当前的关系，压下这份情愫装作不知直到她离开，然后可能和另一个人成婚生子，她不甘心。
柳凝眉从来不是个懦弱逃避的人。
紫羽教凝眉吹箫，她故意按错位置等他过来握着自己的手指重新开始。
他让她画阵法图，她要求画好了他要为自己画张小像。
他让她背心法，她问他是不是每个仙人都断情绝欲，天界有没有爱上凡人的仙子。
他觉得凝眉有些不对劲。
闲的无事在前院刚辟出来块花圃，紫羽拿着竹勺浇灌新种下的兰花，凝眉跟过来伸手去抢竹勺，抓住了他的手就那么一直握着……
紫羽垂眸，看眼两人相握的手，视线上移见凝眉乌亮的眸子灼灼如烈阳，情意暗蕴，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知道她的不对劲在哪儿了，她喜欢他，女子对男子的喜欢。即使他不涉红尘情爱但不代表他不懂，以前她也会做亲近举动，但绝对和现在的心思不同，他不动声色抽回手，声音沉缓：“眉儿这两日有些不对劲”。
凝眉看着他瞬冷的神色，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有么”
“眉儿知道我为何赶走彩燕对么，不该强求的东西强求了就是孽”。
这句话，似盆凉水兜头泼下，凉了个透，这是师兄明白了，在暗示她？
柳姑娘执拗道：“喜欢一个人本身没有错，如果从不争取就放弃，只畏畏缩缩的把情意放在心间那个人又怎么会知道？不说出来就永远都没有希望”。起码彩燕的勇气是值得佩服的。
“知道了又怎样？同样没有希望，对不该动情的人动情本身就是错误，所谓喜欢这种情愫于我而言是汝之蜜糖，我之砒霜”，话已经不再委婉了，相信如果她有那种心思已经明白他的态度了。
凝眉抬眸，落日的余辉打在她脸上像蒙着层金色的雾，那分明清晰明艳的眉眼此刻有些看不真切，却又隐约透着期冀，她咬咬下唇道：“如果不是彩燕是别人呢，师兄也同样态度？我是说，如果。。。。。。我说。。。。。。我喜欢换师兄”
如果是我，你会怎样？
接下来的话将她打入冷宫，毫不留情。
他说：“有区别吗？天规天条摆在那儿我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如果眉儿是在耍笑一点也不好笑”。
原来，在他心中她和彩燕一样连无关的人都不是，那些他对她的好，关切和温柔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刚刚发现自己的情意，刚刚说出口还来不及欣喜就以如此方式给她了个“惊喜”——在爱慕的男子眼中她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可笑思春少女。
左腕上依然火烫，她的心却像塞了块冰，又冷又堵。
她哂笑：“是不好笑，可我不觉得自己可笑”，语毕转身离开，那总是明快的步伐有些迟滞。
月照人，人望月，人比月萧索，月胜人清冷。
银灰月色下，前院花圃的兰花因为用仙气催生丝毫没有受移栽的影响，展开了柔嫩纤细的花枝，白色的花朵娇俏盈盈。
如花又跑的不见踪影，估计去找夫君风流了，凝眉睡不着在前院幽魂一样晃来晃去，紫羽白日的话是有些伤她，可她从来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
也知道他说的其实没什么错，让一切停在过去其实对他们是最好的，他没有像对彩燕那样对自己已经是留情了，仙凡相恋天道不允，横亘着诸多问题，最重要的是他说过他不会对任何人动情。
情之一事，讲究两情相悦。
信步走到了紫羽门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轻轻推开了门，蹑手蹑脚走进去，烛火已熄，借着月光看清他手支着头面朝外阖眸侧躺在床榻上，这很少见，大部分夜晚他都是打坐入定，见他眉间轻蹙，心想也许他并不是真像面上那么云淡风轻，自己的话多少影响了他的心境。
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女子的矜持，经常夜闯他的卧寝，他也从未与她计较，纵容的她已经忽视了那些在外人看来出格的举止，她咬咬牙，索性已经出格了这么多次不在乎再出格些。
抬手轻抚他蹙着的眉心，本意只是想要抚平那些或许有的不快，凝视他较之日间柔和了不少的俊逸五官忍不住轻轻描画起来，浓黑斜飞的剑眉几要入鬓，黑鸦翎样的密密长睫在眼下投下两片青影，瑶柱般挺直的鼻子，微抿的薄唇无一不昭示着他是个美男子，腕上的滚烫似乎在蛊惑它，凝眉忽然觉得口干。
也只一瞬，她遵从了自己的心微低下头，唇贴在了他唇上，心突突快要跳出胸口。
阖眸休憩的人睁开了眼眸，凝眉悚然一惊来不及挪开唇就这样与他对视，那曾经高远明澈的眼神此刻尽是寒凉，须臾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脸伸手推开她，凝眉站立不稳倒退两步，稳住身后，静静垂手站在他榻边不发一语。
紫羽没有看她，只是翻身背对他，尽管他没有说话，但她知道他生气了。比起彩燕当时逾距冒犯他的下场，她是不是该庆幸这已经是优待了。
静静站了很久，她执拗地等待他的处置。
紫羽自始至终不曾递过来一个眼神；不曾问她一句话，她觉得他甚至懒得问她此举何意，就只是漠视，那背影传给她的就只有疏离漠视，甚至可能还有厌恶，她到底冲动之下触犯他底线，失去了他的宽容和信任，他们的关系只怕自今晚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忽然害怕，这样冷漠的他从不曾见。就算不能得到他的情，能像以前那样他关心她，纵容她也很好啊！她不该贪心的。
倏地就后悔之前所为，期间几次冲动的想要跑到榻边拽着他衣袖跟他说，“师兄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她一直默默站着，就这样站到了晨曦初露。
整夜紫羽维持着翻身过去时的姿势，对屋子里多出来的人视同空气，没有搭理凝眉，这是最折磨人的惩罚，比骂她揍她更让她伤心难堪，她疲惫地看眼天，涩然退出了他房间，嘴中发苦喃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昏昏沉沉回到自己房间，如花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蜷在床头睡觉，毛茸茸的尾巴盖在脑袋上，肚子一鼓一鼓。
她走过去，把它抱在怀里，脸贴着它的脑袋，拖着重重的鼻音哑着嗓子嗓子道：“如花，我好难过”。
紫羽终究改了主意，两日后一个人带着小鱼回了凌霄仙山，他甚至没有告诉凝眉归期。
那晚凝眉进入他房间时他就醒了，故意闭着眼不出声是因为傍晚时发现她的心思他有些烦躁，不知要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她，等她情不自禁以指描画他眉眼，他心中有些慌乱突然不知如何反应，直到她亲了他才警醒，心瞬间冷了下来。
这是她第二次轻薄他，第一次是在喝了花酒醉的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尚有情可原，第二次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如果是外人依他凉薄的性子随意处罚，可是她，说不得打不得。
只好躲着。
他尽量不见她，就算看见也绝不直视，不和她讲话，希望她能自己慢慢淡下来，直到临走前去拿混元珠才两日来第一次注视她，姑娘看起来恹恹的，对着他强颜欢笑：“师兄去多久，子阳不在我一个人害怕”。
他望着远方淡然道：“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你总要学会独自面对”。
“为什么”？
他知道她问的是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她，想了想狠心道：“仙凡相恋会被天道惩罚，仙者轻则被罚雷刑修为俱散，重则被削去仙籍，我不愿意面对这些不是因为害怕惩罚，而是我不会对任何人动情，我，不喜欢你”。
姑娘的脸一刹那变得惨淡，很快又故作平静点点头，“我知道了，师兄去忙吧”。
一句“我不喜欢你”令凝眉整颗心如数九寒天跌进冰窖，冻得发麻。
也足够明白云端高阳的人物果然强求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