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他的手,观察了半晌,突然伸出玉指戳戳圆球,没有如想象中的破掉,相反它只是凹进去个小坑又很快弹了回来。
紫羽闷笑,鸦翅般长睫轻颤。
“好了,莫闹了,这是伤秦少恭的那只妖精,是只修炼了二百多年的红鲤,我现将它打回原形囚在混元珠里,过几日返回天界时将它关到凌霄仙山的碧寒潭底”。
凝眉只知道小鱼伤了少恭,并不知她还曾无辜杀害数人,对她下场多少有些同情。
人妖相恋天道不允,又犯了杀戒,执念不改,此事自有天界巡道官惩处本不用紫羽出手,奈何为了给子阳积功德他便走了一遭,天界巡道官泰半会把她打入冥间永受牲畜道轮回之苦,紫羽的惩处其实算轻的,只是柳姑娘不懂这些曲折。
凝眉双手抱面颊,模样娇憨:“师兄这几日不如我来看管她,反正她在混元珠里也出不来”。不知道这红鲤会不会说话,她那颗八卦的心想听她的故事。
她的黑眸如点漆,乌瞳上如星光布满天幕般熠熠生辉,“送它回去时,可不可以带上我,不知道仙人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每当她用如此眼神向紫羽提要求时他都无法拒绝。
暗忖当初代母亲收徒,上次回去时已告诉母亲,此番回天界倒是不妨让她去拜见母亲以全师徒之礼,复看眼竹桌上纸上的字,兴许可以断了她那些红尘情爱的念想,安心修练。
如花郁卒地抱着尾巴转圈圈,自打凝眉把那个裹着红鲤的水泡带回房间它就不止一次的跳上桌子,想用爪子挠开水泡吃了它,被无数次的赶开后,它眨巴眼挂在她胳膊上蹭,撒娇“喵”叫。
凝眉翻它白眼:“想都不要想,吃不得,这是个师兄收的鱼精还要送回去的。”
如花生气,焦躁抬起爪子呼到主子脸颊上,叫你不给我吃…。。
然后飞快跳下蹿远了。
柳姑娘叹口气,如花脾气渐长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混元珠中沉睡的红鲤,这到底是怎样的妖精,爱上了凡间男子落得如此凄凉。
将混元珠交给凝眉后,紫羽回房幻出浴桶,指尖对着桶注入热水,须臾后解下外袍挂在衣架上,抬腿跨进去沐浴。
微烫的水温泡着正合适,如玉的肌肤在水汽蒸腾中微微泛着粉,双臂扶着桶沿坐在浴桶中闭目小憩,脑际不由回想起小鱼被关进混元珠子之际的情景。
离魂曲可以使仙妖人陷入曾经不快的回忆中,会将那些不快无限放大,最终使听者痛苦难当,小鱼当时被曲子伤的揪着心口满面泪痕对着虚空不停自言自语。
当他停了吹曲,将昏睡的唐平秋从清河底小鱼的洞府带出,交给清河土地公让他代为雇辆马车送回唐府时,小鱼已经清醒,她看着被抱上马车渐渐远去的爱人,无力的伸出手,倏然捂了脸,泪珠断线一样滚落,夏日里空气都带着燥热,她却抖得如同寒风中的枯叶凄凉而哀怨。
当他拿出混元珠罩住她时,她本来空洞的眼神瞬间如淬了毒实质般射向他,恨恨道:“仙君可知凡间有句俗话“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双人”,既然仙君不曾爱过不识情愁,那我以百年修为诅咒你他日遍尝,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之苦,永世不得解脱”。
好怨毒的诅咒!怪谁呢?怪只怪她们不是同族相爱天道不容。情动?永世不得解脱,呵……
水已经凉掉,他揉揉眉心,起身穿衣,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他对小鱼的一时心软没有给自己惹麻烦。
夜匆匆来临。
如花生气跑了后,凝眉在附近找到戌时不见它踪影,估摸着它是到了思春期去外面找夫君亲密去了就懒得找了,脱了鞋躺上榻倒头就睡,在她熟睡后,放在桌上的混元珠从里面射出红色的微光,珠子里的红鲤睁开了眼睛……
日值星君换走带着哈欠的夜值星君,新的一日到来。
紫羽画了两个基本的防御阵法图给凝眉,他详细地告诉她此类阵法的功用要求她自己画下来牢记,这样万一独身遇险的时候可以自救,凝眉不喜欢辟谷和背心法,却对这个大感兴趣,她认真地按着师兄的要求在竹林中默画阵法图。
画了不一会,口渴了跑回房喝水,这才主意到混元珠颜色不再透明,里面的红鲤睁开了眼睛兀自吐着泡泡,她看着可爱,喜滋滋隔着珠子外壁用手指抚摸。
“想知道我的故事,晚上告诉你。”
突兀而来的清冷女声吓的她差点跳起来“谁在说话?”
“怕了?我就在你面前的珠子里”。
“。。。。。。”
这晚,小鱼在混元珠里幽幽讲述她和唐平秋的相识相恋,凝眉只在话本上看到过的情爱。
末了,小鱼将鱼尾上的情鳞送给了她。
她说:“你天生情感驽钝,难察情意,鱼族的情鳞就如同仙家的情根,我把它送给你,可以帮你看清自己的心中的情意,得遇良人。”
“我如今身落樊笼与秋郎相守无望,倒不如自断情鳞也免了孤寂神伤”。
“若是遇到动心之人,情鳞所种之处会有反应,你自会感知”。
那片情鳞被小鱼从混元珠中打出种在了她的左腕上。
后半晚凝眉迷迷糊糊睡过去,做了个古怪的梦,梦中粉色海洋般的桃花林中男子墨发如瀑,白衣蹁跹孑然而立,单看背影也觉得风姿秀雅,气质出尘。
梦中的她,心倏然狂跳,踉跄追向前,欲看清他的面容,但她追他疾走,她追了好久也始终无法与他并肩,心口窒闷急急大喊:“紫美人”。
男子在听到他的喊声后身子剧颤,停下脚步微侧了头,半边侧脸掩在墨发下看不真切,良久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便随风消失不见。梦中的他心口剧痛,颓然倒地抱着株巨大的桃树哭的撕心裂肺,“吾爱,别走。。。。。”。
凝眉从梦中痛醒。
天已大亮,她捂着心口从床榻上坐起,右手抚上左腕,情鳞所种之处发烫。
趿拉鞋走到雕花铜镜处微弯腰照,双眼红肿,长睫上犹挂着滴尚未滚落的晶莹,抬指刮去,这样可不行。
走到门边把布巾在铜盆中蘸冷水,敷会眼睛见红肿比之前消下去不少,这才舒口气坐下来回思梦境,梦中的白袍男子是谁?那梦里的痛感是如此真实,最奇怪她喊他“吾爱”。她揉揉发胀的额角走出房门,正碰上紫羽拎着如花走过来,他走进将它丢到她怀里:“看好你的花狸,若再偷进我房间我就把他丢回山上”。
“哦”。
紫羽听着她声音不对,疑惑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 ,片刻后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着她眼睛,语含关切“眼睛都肿了,哭了?遇到不开心的事?”。
凝眉摇摇头不愿多讲,紫羽微哂,揉揉她脑袋:“若是有事莫憋着,师兄会帮你”。
一个讲不清的梦而已,不能被它扰了心神。她抬眸看着师兄,牵牵嘴角;“真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不是还要学阵法么,走吧!”。
如往常无数次一样,她走过去扯他袍袖,他今日偏巧穿的窄袖紧腰白袍别有人间男子的清逸神俊,她的手便落在了他手背上,他愣怔,随即释然一笑,反手握住他手腕,“童子举止眉儿最爱做”。
那笑容虽清浅却如夜幕中盛放烟火,炫目璀璨。
柳姑娘有一瞬间的晃神,左腕上如火烫。
阵法图画的心不在焉,人也恹恹的,紫羽见状拿出凤尾碧玉箫吹了一曲,见她丢下狼毫支颌听的入神,含笑招招手:“上次教你的练习了没有吹给我听听”。
凝眉接过箫,一曲终紫羽洒然走到她身后长臂从她背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指上,清淡的声音缓缓纠正她刚才错误的指法,那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她耳后,凝眉听见自己的心“砰”跳一下,如午夜幽昙花开的声音,刹那红了脸。
他回头看眼师兄,阳光下他的脸在竹影婆娑中温雅淡然,目光深邃如千年古潭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她摸着一直发烫的左腕,目光有些痴然。
紫羽看着发痴的她抽回手,轻敲下她额头浅笑:“今日看起来傻傻的”。
傻么,是有点。
她想起小鱼的话“喜欢一个人就是看见他你的心会砰砰乱跳,喜欢与他亲近,会不由自主的被他的一颦一笑吸引”。
是了,这就是喜欢。
彩燕是在阳光最烈的时候来的,她温笑着拉着凝眉的手问这问那,好似她们几个月没见了,事实上她们昨天一起待了很久。又很熟稔的拿出从济城带来的糕点的递给紫羽,紫羽从她出现就一直蹙着眉,等她拿出糕点目光热切看着他时,瞬间面色沉郁,他丝毫不给她情面,不语不接,彩燕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她尬尴地对凝眉使个眼色示意她离开,她要和陆公子单独说话。
凝眉想假装看不见,没道理在自己的地方被别人赶,而且她今日突然不想彩燕和师兄独处,她知道彩燕要做什么,尽管知道她做什么也是徒劳,可她就是心里涩涩的。
最终她在彩燕几斤哀求的目光中,抱起在竹枝上酣睡的如花离开。
她在前园空地走了两圈,然后回头…。。开了竹屋后窗躲着偷听。
她听见彩燕说:“我喜欢公子,不求名分,哪怕您连妾都不愿给我,做个外室能时时见到公子我也甘愿”。
大概彩燕后来又做了搂抱或是其他什么逾距的动作,他听到“嘭”声人体落地和彩燕低低的哭泣声。
师兄的声音沉冷如铁“是谁给你的胆子碰我,你愿意我就得给么,笑话!如果不是眉儿你以为我会准你上得这南湖岛,滚出这里,别让我再看见你,简直恬不知耻”。
“陆公子,彩燕只是喜欢你,你为何如此凉薄”。
“凉薄?我从来对无关的人都很凉薄,而你连无关的人都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眉儿亲密不过是为了接近我,居心叵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