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掰着手指头向何老爷和云香太太禀报姑娘情况,云香太太摆摆手道:“请少爷一同听听吧。他久居府城,见多识广,他的媳妇由他自己挑选。”
云香太太吩咐身旁丫头杏花:“请少爷。”
杏花移步请何大鼻子。
何大鼻子从里面上了门闩,趴在床上不愿出门。起先出于胆怯,深怕被张麻子带走。真被张麻子带走,免不了受皮肉之苦,何家少爷脸面丢尽。张麻子一走,他又得意和兴奋起来。刚才平安镇的一幕确实刺激,什么赌徒地煞星,在枪弹面前都是软蛋。何大鼻子抚摸着心爱的手枪,喜形于色,傻哈哈冲着帐顶乐。
杏花敲门,打断何大鼻子幻想,叫道:“少爷,老爷太太请你去客厅,有要事相商。”
何大鼻子不耐烦,恶声恶气答:“不去。我睡觉没时间。”
杏花在门外嗤嗤笑,晓得何大鼻子此刻心神不宁,有心吓唬道:“好你个有头无脑的少爷,你在平安镇闯下大祸,张麻子追至何家大院,老爷雷霆大怒,准备家法从事,你扒了裤子等着挨板子吧。你快出去认错,出去早了可能轻轻挨几下,出去晚了惹老爷发脾气,那你可惨了,定有大棍子侍候。”
何大鼻子倔强地回答:“说不去就不去。”
杏花见威胁无用,软下口气劝道:“少爷,我跟你逗着玩呢,张麻子拿了银票早滚回平安镇了。老爷太太,还有何大管家,正在客厅商量给你结一门亲呢。他们所提姑娘一位比一位漂亮贤淑,等着你去挑一位呢!”
成亲?鬼才不想成亲!因为家贫,目前为止并无姑娘向他抛绣球,刚刚当了几天少爷,等他挑选的姑娘居然成群结队,岂不成皇帝选秀太子挑妃子了。
何大鼻子卖关子:“还是不去,本少爷不想成亲。”
杏花劝道:“如何不想成亲呢,哪有年青少爷不娶少奶奶之理。男婚女嫁,天地之道。有位漂亮女子日夜陪伴着你,红袖添香,俏言软语,岂不美死你!”
何大鼻子挖苦:“既是天地之道,那你赶快去行天地之道吧。”
“啊呸!”杏花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爷你别挖苦我们下等丫头。但凡我是男子,定当当面禀明老爷太太,绝不躲在屋里缩头缩脑。”
何大鼻子说:“你去转告老爷太太,就说他们挑的姑娘我不要,我有自己看中的姑娘。”
杏花开导何大鼻子:“还是少爷你自己当面禀明吧,你不明说,老爷太太如何知道你有自己看中的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把挑中的姑娘硬塞给你,到时你后悔莫及。你把自己看中的姑娘说了,他们觉得不错,你的事不就顺利成章了?”
何大鼻子想想确实如此,自己不说,老爷太太如何可能知晓呢。再说那姑娘只见过一面,是否孙家姑娘尚无法确定,着何六去打听打听未尝不可。
何大鼻子到客厅,何六继续禀报。何六说:“张家菊花姑娘年方十八,白净丰腴,女红极好,可惜识字不多,。张父原是南货店伙计,后来自己开业,也算从小做大,从低层做起,与咱何家不可同日而语。张家姑娘若嫁给少爷,那算得上高攀了。”
何大鼻子不想听,只想瞅空档把自己想法和盘托出。他问:“何六,你何必如此罗嗦,什么白净丰腴,有无照片,你把照片拿出来一看便知了。”
“照片,何为照片?”何六不解,双眸直勾勾紧盯何大鼻子。
何大鼻子自知失言,解释:“画像,就是那女子的画像。”
“我的大少爷哎,说媒哪有用画像的,闻所未闻。”何六哈哈一乐,说,“此乃媒妁之言,只能口口相传,相貌秉性说个八九不离十。少爷你好生听了,细细揣测,待老爷太太征询你时一并托出。”
何大鼻子说:“如此依然不甚了了。”
何六不恼,笑道:“少爷别急,好姑娘有的是。画像断然没有,少爷若中意哪位姑娘,有何疑点,何六可以细细打探。”
“哪你说吧。”
何六继续介绍:“蒋家慧珍姑娘也是十八,断文识字,与我家少爷才气相当,可惜皮肤不够白净。蒋家窑厂规模颇大,年代久远,家底丰厚------”
何大鼻子不等何六说完,挥挥手打断:“打住打住,你是介绍他家窑厂,还是介绍姑娘。我娶的是姑娘,不是窑厂。”
何老爷对儿子的态度很不满意,二次打断何六,板着脸训斥:“我们尚未表态,有你如此性急的吗!真是贻笑大方。愿意听便老老实实呆一旁听,不愿意听回你房去,待我们选定姑娘,你伸拳头拜堂成亲便可。”
云香太太笑道:“金锁急了,你等何六把话说完嘛。”
何六解围道:“家世很重要,家世很重要。”继续说,“还有孙家如玉姑娘,这如玉姑娘也算得平安镇上一朵花,孙老板视若掌上明珠------”
何大鼻子一听孙老板,又忍不住了,插嘴问:“哪个孙老板,是否平安镇上鱼行孙老板?”
何六惊诧,圆瞪双眼,问:“少爷怎知孙老板,莫非认识孙老板,认识如玉姑娘?”
何大鼻子笑了,掩饰道:“我刚从府城归家,哪里认识什么孙老板。只知平安镇上有一家挺大鱼行,生意不错,因为我自小爱吃鱼嘛。何管家你继续继续,孙老板有几位女儿呀?”
何六道:“只此一女,视若珍宝。不过孙老板爱女心切,有一要求较为苛刻,未来女婿必须当面相亲,女儿中意才能出嫁。”
何老爷不满意道:“孙老板未免太过霸道,不可理喻。自古以来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自己相女婿的,如此娇宠,不见也罢,不见也罢。”
云香太太说:“为何不见,不管他们规矩如何,我未来的儿媳妇,我是必须亲自过目的。过了目心里才能踏实。”
何大鼻子想如玉姑娘是否那位姑娘呀,当时阿四跟踪只是看到她进了孙家大门,也许是窜门子的呢,也许是孙家亲戚呢。
何大鼻子说:“这也没什么出格,想我堂堂何家少爷,也不是拿不出手的货色;少爷我也想见见孙家姑娘呢!”
“到底不妥。”何老爷摇头否决,叹道,“如此做,于我们降尊纡贵,惹人落笑;于他们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云香太太说:“做得隐蔽一点,也无不可。何六你告诉孙老板,可在他家客厅进行,匆匆一见,不为外人所知。”
“那好,何六你去联络一下孙老板。”何老爷吩咐,“如果孙老板有意与何家结亲,我们同意尊重孙老板规矩,择日带金锁去一趟孙家。”
何六遵命去了孙老板家,向孙老板说明来意。孙老板听说何家大院求亲,心中乐意,但不知何家少爷底细,不敢贸然答应。虽然如玉已经到了婚嫁年龄,因为宝贝,孙老板择婿慎之又慎。
孙老板对何六道:“何家家资名声自不必说,平安镇方圆几十里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知何家有几位少爷,提亲的少爷是嫡出还是庶出,相貌如何,人品是否贵重?”
何六笑道:“孙老板多虑了,何家只此一位少爷,至于人品相貌您尽可放心。您想一想,似何老爷和云香太太这般品貌,生出来的儿子还可能是歪瓜列枣吗?我家少爷是有学问的公子,年纪轻轻早已进学,一直在府城寒山书院求学。少爷年岁已到,何老爷与云香太太抱孙心切,听说孙老板令媛美貌贤淑,愿意与孙家结秦晋之好。待来日我家少爷中个举人进士,岂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即使不入仕途,何家资产泽被三世吃用不尽。”
“如此甚好。”孙老板思索良久,说,“如此,请管家回禀你家老爷太太,三天后请到寒舍相见如何?如三天后何老爷与云香太太不便,请管家告知改日即可。”
孙老板为何出口三天后相见,自有他的打算。他决定利用这三天时间,派人打探何家底细和何大鼻子具体情况,做到胸有成竹,才能应付自如。
何六回来禀明了何老爷与云香太太,不过何老爷与云香太太并不在意,他们明知孙老板利用三天时间打探何家底细,不过何家的底细还须打探吗。他们觉得自家家底硬,何大鼻子也拿得出手,根本不在意孙老板多方打探。倒是何老爷心里老大不乐意,若不是何大鼻子坚持,他并不中意孙如玉,好姑娘多的是,何家还怕娶不到好儿媳。
三天后何家如约而至,分宾主坐定,孙老板热情招待,命人上茶上果品茶点,一边与何老爷云香太太闲聊问候,一边暗暗打量何大鼻子。真如何六所说,何大鼻子表现得斯斯文文,身材匀称举止得体。只是鼻子略略显大,不是缺点,反而平添了几分富贵气。
孙老板已经打听到何大鼻子大闹赌馆,不仅进赌馆豪赌,而且愿赌不服输,为了一枚戒指一块怀表开枪击人,闹得赌馆人心惶惶,平安镇风声鹤唳。人人都背后指责何大鼻子纨绔子弟,蛮横无理,此等人孙老板实在不放心将女儿交给他。
孙老板笑道:“贤侄如何与赌徒争论开枪,有失何家体面,不该呀不该!”
何大鼻子心想不该个屁,老子没枪不是尽给那帮乌龟王八蛋欺侮了。嘴里说:“孙老板有所不知,小侄初次进平安镇,不知赌馆为何物,想进去看个热闹,不料那二厮看中我的嵌宝戒指和怀表,强行拉我赌博,为此争执开了枪。也是我一时失控,冒失了冒失了。”
此种解释在情理之中,也可接受,孙老板笑道:“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孙老板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止一遍问自己:“这究竟是他年轻鲁莽呢,还是品行鄙劣。年轻鲁莽尚可雕琢磨练,若品行鄙劣便无可救药,岂不害了女儿终生。”
孙老板犹疑不决。
何大鼻子担心的是孙老板家的如玉姑娘究竟是否自己碰见的那位姑娘,如果不是,他站起来走人,什么孙老板,一概不认。
趁孙老板转身,何大鼻子用脚踢踢云香太太,意思她请如玉姑娘。
云香太太会意,问:“孙老板,我儿年青,少不更事,还需历练,不知孙老板认为可以历练出来吗?”
意思非常明确,就是问孙老板满意不满意。
孙老板选择着字句说:“贤侄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处事果断,来日必成大器。何老爷和太太好福气,何家定能兴旺发达。”
云香太太笑道:“何家兴旺发达也需有帮助传宗接代之人呀,孙老板家如玉小姐可谓平安镇名媛,是否可以请出来相识一下呀。”
“自然自然。”孙老板吩咐下人,“请小姐出来见客。”
如玉小姐姗姗而来,孙老板连忙吩咐:“快快见过何老爷云香太太和何少爷。”
如玉小姐向何老爷和云香太太行了个屈膝礼,口称:“见过何老爷何太太。”走到何大鼻子跟前,莞尔一笑,也不说话,微微鞠了一躬。
何大鼻子定睛细看,果真是碰见过的那位姑娘,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还礼,脱口而出:“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