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不担心平安镇骚乱,担心的是平安镇太太平。平安镇太太平他便没生意,没生意便无银子可赚。赌馆差人报信有人闹事,他求之不得,一蹦三尺高。得知闹事者乃何家大少爷,更是心花怒放。
这鱼大了,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何家大院乃一方富豪。
张麻子一挥手,率领众团练哄拥而追。边追边吆喝恫吓:“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格杀勿论!”
张麻子发现何大鼻子毫不理会,继续与阿四狂奔,骂道:“狗日的胆小鬼,逃的比兔子还快。”
张麻子命令团练:“别追得太近,那家伙手里有枪。咱不能做赔本买卖,王八蛋才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勾当。”
一名瘦小团练喘着粗气建议:“练总,咱开枪吧。对准那名下人打,打伤了屁事没有。”
张麻子目测一下距离,挥挥手道:“打个鸟,躲程够不到有卵用!”
“恫吓一下也好呀,否则显得咱团练太没威势了。”
张麻子瞄一眼远处何大鼻子与阿四背影,点头赞许:“猴子所说不无道理,那就放一枪吧。打不着鸟,打落几根羽毛显显团练威风。”
猴子停下脚步,接过后面胖团练肩上枪,端枪瞄准阿四,吩咐:“弥陀,你愣着干吗,等着娶老婆还是吃酒席,他妈快点火!”
那是火绳枪,打鸟用的。弥陀结结巴巴回答:“你------你才等着吃酒席,没------带火捻子你让我点个屁!”
张麻子恼怒地踢了弥陀一脚:“混帐王八蛋,没带火捻子你带个鸟的枪!哪个王八蛋带了火石,快拿出来点火!”
有吸烟的团练带了火石,摸出来啪啪地击打。枪上的火绳终于点燃,咝咝地燃烧,烧到枪身火绳眼时,猴子的手猛烈一抖,枪口冒出一团火光,砰一声响。
枪声在背后响起,何大鼻子惊得头皮发麻,阿四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不敢再跑,深怕那枪弹击中自己后背。
何大鼻子踢踢阿四,喝道:“胆小如鼠的东西,那枪弹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呢,他们是走夜路带吆喝,一给自己壮胆,二吓唬别人。快跑,跑慢了被他们抓住反而坏事!”
阿四哭着叫道:“抓住算了,就算跑回家他们照样能进门抓人,何家大院没人拦得住他们。他们已经开枪了,再跑我们的脑袋就开花了!少爷呀,叫你不要闯祸你不听我劝告,这下好了,只怕老爷太太要到团练去保我们了!”
何大鼻子回头望一眼,鼓励:“你不用怕,一人做事一人当,少爷我都不怕你怕个卵。他们那鸟枪不敢真打我们,老子又没犯王法,他们不能定我们死罪。快跑,逃脱了也就不了了之。”
阿四大口大口喘气,泪眼模糊地拍着地皮嚎:“我跑不动了,让他们抓去算了。你让老爷早点保我出来,求他们别给我用刑,我怕痛呀!”
何大鼻子狠狠踢了阿四几脚,伸手抢过他怀里包裹:“你就躺地上等死吧!”
众团练围上来,持枪对准何大鼻子和阿四。阿四吓得紧闭双目,单等枪响。
张麻子说:“何金锁,你好歹是名学子,居然大闹赌馆持枪击人,扰乱社会治安,拘捕你还有何话可说!”
阿四哭叫:“不是少爷的错,瘦四胖三出老扦,诓人钱财!”
张麻子喝道:“出老扦就能开枪伤人吗!学子参赌本身就犯戒律,加之开枪伤人,扰乱社会治安,罪不可恕!本练总负有治理之责,定当上报官府,严加处罚,割了你的学籍。”
狗屁学籍,何大鼻子对学籍毫毛兴趣。
团练人多势众,何大鼻子不敢造次,便把枪塞进衣襟,笑容可掬地解围:“何必呢,我又没打死人,伤都没得半点。赌场打架乃常见之事,他们告了官,你们就来拿我,这也也太偏心眼了吧。我的理到哪儿去说,你们听不听我的理?”
张麻子双臂抱胸,冷冷地说:“那就到平安镇去说吧。”
“不去了不去了,刚从平安镇出来,何必麻烦张练总呢。”何大鼻子讪笑着,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张麻子手心,“辛苦弟兄们了,请弟兄们喝杯茶吧。”
张麻子掂掂手中银子,眼睛盯着何大鼻子手中包裹。
何大鼻子发觉张麻子没言语,似乎默认了,便从包裹里抓出一把散银,撒到团练们脚下,趁他们弯腰捡银子,拉起阿四撒腿就跑。
张麻子没命令团练们追,也没命令开枪。团练们低头寻找地上散银,一枚枚捡起来。有人偷偷往兜里塞,张麻子一伸手:“上缴。”
众团练面面相觑,将散银交到张麻子手上,猴子问:“练总,为啥不追?”
张麻子笑道:“追不追一个卵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来,大家精神一些,拿出咱团练气派,上何家大院喝茶去。”
何大鼻子与阿四一路狂奔,阿四气急败坏砰砰砰拍打何家大院那扇包了铜皮的大门。
门房老寿正在打盹,听得门拍得山响,要紧开门,发现狼狈至极的阿四,怒冲冲训斥:“你不怕把门踹坏呀,是遭狗撵了还是被火烧了屁股!”
何大鼻子也不言语,一掌推开老寿,气急败坏地吩咐:“关门,快关门,任何人不准进来!”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再不出来。
张麻子领兵在后面笃悠悠赶来,命猴子叩门。何大鼻子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老寿不敢擅自开门,隔着门缝喝问:“谁呀,何家大院今天不接客!”
“他妈的,你以为老子是嫖客呀!”猴子在大门上狠狠踹了一脚。
张麻子示意猴子稍安勿躁,平心静气地自报家门:“本人平安镇张练总,今日有事拜访你家老爷,你速去通禀,不得有误!”
老寿不敢怠慢,速去通报,何老爷和云香太太觉得奇怪,大天白日,张麻子何事上门,而且还带了兵丁。
老寿说:“今天少爷老早与阿四一同外出,一准在外面闯祸了。刚才少爷慌慌张张奔进大门,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进门后立即关照我关紧大门,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少爷前脚进门,张练总后脚就到了,现在大门口候着呢。”
云香太太着急地说:“哎哟,这孩子近来大变,全无过去的沉稳练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团练追到家门口啊,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那个阿四,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老寿火上浇油,“说不定是他撺掇少爷干了出格之事,惹得团练寻上门来。”
“这该死的奴才,老爷我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何老爷略一思索,吩咐老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家已经堵住大门,那就开门迎客吧。老寿,请张练总到前院客厅看茶。”
何老爷亲自出迎。张麻子抱拳施礼,对何老爷说:“何老爷,你家少爷今天在平安镇大闹赌馆,不仅抢夺钱财,而且开枪击人。人家告到团练标营,我这个练总不能受之不理呀,所以不得不惊动何老爷,还望何老爷见谅。”
何老爷知道儿子手里有枪,还是自己默许了的,这会儿果然生出事来了。何老爷表示气愤,表示恨铁不成钢。关心地问:“这还了得,伤着人了没有?”
张麻子说:“人倒未伤着,不过是些皮肉之伤。不过闹得平安镇风声鹤唳,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我也很为难呀,有责任将少爷带回去调查事情真相。”
呀呀呸,鸡毛蒜皮,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就是几名赌棍嘛,那能与我何家大院少爷相提并论,小题大做,不就是想打秋风吗!
何老爷肚里如此思谋,脸上却堆起满面歉疚笑容:“劳烦张练总费心,张练总维护地方治安理当尽心尽责。伤自然需养,应该安抚,张练总的辛苦敝人自当回报。”
何老爷伸了伸手,云香太太递上一张银票,塞进张麻子手心:“张练总多多包涵,请弟兄们喝杯茶吧。”
张麻子瞟一眼,银票五十两。心里不甚满意,心想你何家大院财大气粗,独苗少爷闯祸,区区五十两打发,不免小家子气。转念一想,初次相交,不必过于在意,以后日子长了,自然机会多多。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何老爷说:“张练总辛苦了,还请张练总多多关照。”
张麻子说:“何家大院乃名门望族,何老爷更是地方举足轻重之人物,平安镇上无人不知。可贵府少爷的举止确实太过出格,本来带回团练调查处理,如今何老爷与太太一番诚意,那就留在府上请老爷太太严加管教吧。”
送走张麻子后,何老爷对云香太太说:“这个儿子呀,在外读书不放心,搁在家里不顺心,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终究让人闹心呵!”
云香太太颇有同感,可何大鼻子乃他们单苗独传的儿子,还是放在家里比较安心。
云香太太思索一会,建议道:“老爷,金锁已经成年,读书一回事,传宗接代又是一回事,依我看传宗接代比读书更加重要紧迫。应该尽快给他结一门亲。家里有个女人牵挂着,管着他,好比给野马戴上了笼头,使他收敛性子,过个三年五年,他也就懂事能继承家业了。再说你我眼看日渐衰老,传宗接代可是何家头等大事呵!”
何老爷频频点头,为难地说:“说是这么说,可找一位可心的儿媳妇并非易事,不是三天二天便能办到,慢慢打听着吧。”
云香太太连忙说:“这个我早有算计,已经着何六慢慢打听了,不知如今进行得如何了。”说着云香太太“何六何六”地叫。
何六小跑进屋,云香太太问:“着你打听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何六掰着手指头禀报:“我家少爷有意成亲,媒人自然踏破门槛。已经打探十余家了,目前有数位姑娘较为合适。一是南货店张老板女儿菊花。二是窑厂蒋老板女儿慧珍。三是鱼行孙老板女儿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