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何大鼻子顺竹梯爬上何府围墙。爬惯了脚手架,爬个竹梯如履平地,心里不由暗暗赞叹杏花,别看黑黑粗粗女流之辈,鬼点子不少。
守更家丁听得房顶有悉悉嗦嗦之声,以为盗贼上墙,探出半个身子,提着木棍吆喝:“谁,还不快快滚出去,何家大院围墙也是你能爬的吗,老子上来一棍子打折你腿!”
何大鼻子探出半个脑袋,压低喉咙骂道:“闭上你的臭嘴,瞎了狗眼吗!”
家丁爬上墙,凑近了认出是何大鼻子,松了一口气,问道:“原来是少爷,半夜三更您不睡觉,爬上房顶干嘛?掏雀蛋玩呀?”
掏你娘的雀蛋!何大鼻子训斥:“老子干嘛关你屁事,轮不到你问东问西。你去把阿四给老子叫来,本少爷有话吩咐。”
家丁情知何大鼻子企图越墙而出,阻拦道:“少爷您可不能忘乎所以,将老爷吩咐置之脑后。老爷关照您足不出户,不得随意离开何家大院。”
何大鼻子喝斥:“半夜三更老爷晓得个屁,老爷正在床上做他的春秋大梦,不准你在老爷太太面前多嘴多舌。”
家丁求道:“少爷您不要擅自外出了,这不是砸我们饭碗吗!明天老爷太太不见您人,知道您半夜出逃,还不牵怒责怪我们守夜人,所以我不能放你出去。”
何大鼻子骂道:“差你传唤一声阿四你说三道四,你不去也罢,明早你关照阿四,命他在喝早茶的茶馆等我,没见到我不准回府。”
家丁堵在何大鼻子前面,何大鼻子挥挥手命他闪开,家丁没动。何大鼻子火了,掏出手枪对着家丁比划了一下,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家丁回答:“知道。”
何大鼻子追问:“它能打死你吗?”
家丁实话实说:“能。”
“那你还不赶紧闪开!”
家丁哀求:“少爷,就是因为这把枪惹得老爷生气,听说孙老板也很是看不惯这把枪。您千万别拿着这枪出去惹事生非了,老爷知道我放您出去,非打折我的腿不可呵!”
何大鼻子将枪管顶住家丁胸脯,恶狠狠道:“你怕老爷打折你腿,不怕本少爷现在就打折你腿!要不我现在往你腿上开一枪,然后你去报告老爷,如此老爷怪不到你了,放心,最多不过打个骨折,丢不了命。”
家丁胆怯了,想何大鼻子在赌馆都敢拔枪出击,何况夜深人静,自己只是一名何府守夜家丁,真给自己一枪,自己也只能有冤没处伸,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放他走吧,至于他去闯什么祸,谁拉的屎谁擦屁股,与我不搭界。
家丁说:“少爷去便去了,我可跟老爷太太说是您拿枪逼我放行的,老爷若要责罚我,您可得替我说话。”
“行,此事与你不搭界。”何大鼻子笑了,掂了掂手中枪,心想还是有枪好呵,有枪就是草头王,老爷和孙老板真是太迂腐了。
第二天一早,何大鼻子在茶馆见过阿四,便去孙府拜见孙老板。他准备将赌馆之事再向孙老板好言解释一番,那天孟浪是孟浪了一点,但没有一点豪爽的英雄气概吗。再说孙老板从一名鱼贩子做到鱼行老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难道当真不清楚有枪的重要性。他说的鲁莽恐怕只针对何大鼻子,说不定他自己抽屉里还藏着一把枪呢。
接待何大鼻子的是孙府管家。他已经轧出苗头,知道孙老板相不中何大鼻子,何大鼻子不可能成为孙府女婿,所以似笑非笑地问:“何少爷早,有事吗?”
何大鼻子抱拳施礼:“管家早,我想求见一下孙老板,烦请管家代为通禀。”
“喔唷,不巧得很。”管家笑道,“我家老爷一早去鱼行了。今天有一大单发货,老爷不放心,一早亲自查点去了。您知道老爷创业不易,事事处处亲历亲为,此刻恐怕正在鱼行忙呢。”
“孙老板真是辛苦。”何大鼻子准备了一肚子腹稿没处说,只能无奈地说,“那我见见如玉小姐吧,我有话向如玉小姐解释。”
解释个屁,你还解释什么!管家暗笑,他更不能让何大鼻子见如玉小姐,如果他允许何大鼻子见如玉小姐,孙老板还有好脸色给他。
管家皮笑肉不笑说:“何少爷见谅了,如玉小姐也到鱼行去了。您知道我家如玉小姐勤奋好学,总去鱼行帮老爷做些事情。她又识文断字,老爷记帐回文等等都少不了她。”
管家这是明显扯谎了,如玉小姐识文断字不假,但很少去鱼行帮忙。孙老板虽然属于暴发户一类,但对如玉小姐一直以大家闺秀养,期望她将来嫁个有根基的富家子弟,哪舍得她弄一身鱼腥气。
何大鼻子面露愠色,管家心中暗笑,故意讨好地邀请:“何少爷,要不去鱼行找找,或者客厅请茶?”
“不必了。”何大鼻子故作轻松,笑笑道,“也无大事,左不过联络联络感情。孙家院子不大,却也精巧。树木葱郁,很是荫凉呵!”
何大鼻子由管家陪着在小院里走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告辞而别。
何大鼻子确信如玉小姐还在孙府,这么早她年轻轻的女孩能上哪儿去呢。何大鼻子并未走远,绕孙府一圈,来到孙府后围墙。墙不高,墙边有一排柳树,何大鼻子左右四顾无人,爬上柳树,从围墙上一蹦进入孙府后院。顺甬道往前走,一名老妈子发现了何大鼻子,好奇地问:“你是何人,如何到后院来了?”
何大鼻子背着手踱方步,坦然笑道:“我是苗圃少东家,你家管家吩咐须在后院增植花草,尤其小姐居处须用名贵品种。敝人进院堪察一番。你知道小姐居处吗?”
听说是苗圃花匠,老妈子释然了。孙府后院树木葱郁,只是花草稀疏,且品种单调。
老妈子指了指说:“前面那间粉红窗帘便是闺房,甬道二旁俱是空地。前几天小姐还说须得种些好看的花草,可巧今天你就来了。”
何大鼻子暗喜,笑道:“敝人为此而来。”
待老妈子走远,何大鼻子三脚二步跳至如玉窗前,侧耳细听,房内有悉索之声。他伸手轻轻叩窗,缩回手掩藏到窗台之下。
如玉小姐正在窗前梳妆,听得叩窗颇感意外。大清早不进正门,叩窗何为?她起身打开窗户,空无一人。换成急躁性子,必定责怪下人,好在如玉小姐脾气温和,关上窗户继续梳妆打扮。
何大鼻子心中无底,冒然露面毕竟唐突。如玉小姐如对他有好感,也许尚能包容,不会过份责怪;若对他并无好感,吵将起来,孙家岂不将他当贼拿下。
何大鼻子犹豫再三,觉得机不可失,好不容易混进孙家后院,下次再无此种机会了,于是硬着头皮再次敲窗。
如玉小姐些微愠色,不知哪个鬼丫头寻她开心,站起身猛地打开窗户,一看是何大鼻子,顿时呆了,紧张地问:“你如何进院的,你来做什么?”
何大鼻子环顾左右,一纵身跳进屋内,返身乒一声关上窗户。他不敢大声,轻声请求:“如玉小姐你别紧张,本人并无恶意。我有话对你诉说,从昨晚后半夜起我就在你家院墙外徘徊,再不讲来不及了。”
如玉小姐心慌气促,双手将何大鼻子往门口推:“我不听我不听,你快走吧。被外人窥见如何了得,岂不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何大鼻子随手关门,挺直身子任凭如玉小姐推搡,横下心说:“我不怕捅天大窟窿,必须把话说完,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如玉小姐看何大鼻子态度坚决,跳着脚恨道:“有话你快说,说了你快走!”
何大鼻子问:“如玉小姐,你是否非常讨厌我呀?你父亲讨厌我,难道你也讨厌我?”
如玉小姐说:“本来谈不上讨厌,现在开始讨厌了。”
何大鼻子真诚地说:“如玉小姐,你可知道,我非常非常喜欢你。自从上次在镇街上撞见了你,我惊为天人,发誓此生非你不娶。我再三请求,才与老爷太太一起到你孙府求亲,不想你父亲爱理不理。我寻思他定是为我在赌馆开枪击人太过鲁莽,可我也是迫于无奈呀!念我一片痴心,你可否劝劝你父亲呀?”
其实如玉小姐并不讨厌何大鼻子,像何大鼻子那般家世,平安镇为所不多,何况何大鼻子年轻英俊,一表人才,又读了很多书,如此公子哥儿不是随处可遇的。
何大鼻子说:“如玉小姐,你对我怎么看法,倒是说句话呀。我有何短处,你说了我便痛改前非,一定改到你满意为止!你瞧,我在家心急如焚,倍受煎熬,寻思非见你一面不可,不向你明确表白,死不瞑目!”
何大鼻子情真意切,如玉小姐心乱如麻。她面红耳赤,双手掩面,跺着脚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何大鼻子请求道:“你可以劝劝你父亲呀,告诉他我以后保证不再鲁莽,规规矩矩做人,做你孙家好女婿,做你如玉小姐好夫婿!”
如玉叫道:“哎哟你胡言乱语什么呀,羞煞人了!”
何大鼻子大喜,一把抓住如玉手问:“眼下如之奈何,你父亲尚未吐口,我如何才能打动他心呢?”
如玉小姐的手挣了挣没挣脱,只得任何大鼻子握着,侧过半个身子说:“你若能让他看顺眼了,便能打动他的心,你就成功了。”
何大鼻子紧问:“如此说来,你是同意的了?”
如玉小姐一扭身子:“谁说同意了!你还不快快出去,若被家父发现,别说打动他心,只怕会打断你腿!”
俩人正在纠缠,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欲拒还迎。砰砰砰——,门口响起敲门声,如玉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四肢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