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听见,离我以及门口最近的赵总不轻不重地喷了一声鼻息,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两下,却瞬时收敛。旁人只道他随意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我已在心里赠送给他无数个白眼,可视线,却未偏移一度。我盯紧我主动打招呼的那个人,满心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但,那家伙就微微笑点点头,愣是不曾亲启贵口。不能够啊。喜欢不喜欢,总得有句话吧。要不然,我不白说了。一时,现场气氛出现丝丝尴尬,我只好舔着脸陪着笑,心下暗叫不妙,可不能冷下去。这时,赵总起身了,他开始安排各位姐妹坐下,算是帮我解了围。场子瞬间又活跃起来,我松了口气,决定今晚矜矜持持老老实实的,不再多言。言多必失嘛。看情形,我确实不太对某人的路子。
可是赵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仅没让我在呆在他身边,反而将我安插在钟总,也就是那位女士,和陆总中间坐下。不知道,他这唱的哪一出。能不能事先通知一声,我得做足充分的心理准备,方能十拿九稳、有的放矢、百无虚发。可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随随便便说翻脸就翻脸。人家首先是客人,其次才是熟人。搞乱了先后秩序,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再说,想怎么安排本就是客人说了算,他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想立即掉脸子都找不到正当理由。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冲动行事。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冷气开得很足,钟总的胳膊比我还冰凉,陆总的身体却散发着温热。我只能有些窝囊地呆在那个狭窄的空间,刻意不触碰任何一人,并急盼这一场赶快结束。
虽然我想安安静静地度过,但也得别人同意才行。只要踏进这个门,从来身不由主,不为个人喜好左右。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是——她。
“Cici小姐,你不陪客人吗?”钟总扭头问我。小脸儿美丽而精致。
“啊,钟总,要的要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连忙回话。却也感觉有些别扭。说实话,我宁愿别人直呼我的英文名。我真的不喜欢在叫我的时候,再加上“小姐”这个后缀。因为该称呼,已经被用得变味儿了。尊称,并不一定意味着尊重。如果必须要带,我是乐意被加上“女士”二字的。不过,人家这样叫,不仅没任何毛病,反而还礼貌客气有加。所以,仅仅个人感受与看法,可能想太多,我也不能说,别人更不会顾及。
“那还等什么呢?”樱桃小嘴,红润而不艳丽。
“好的,这就来。”我赶紧倒酒。我又不能与钟总调情。有她在一旁,我也下不了手转身紧贴陆总。我只能陪着喝酒。这种场合,有其他类女人的出现,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件相当尴尬的事情。的确极少碰见这样的状况,来玩的绝大部分都是男人。我们习惯于服务他们,对女人……估计她们对我们也不感兴趣吧。甚至厌恶。我为身旁几位斟上酒,随即举杯转向陆总。
“哎,我是说那里——”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轻启玉齿,眼神示意道。
“好,明白。”至此算搞懂了。陆总、钟总、赵总,他们是一起的,那对面三人应该就是另外一家的。赵与陆居然是熟识,两人又与钟总构成了奇怪的组合。宾客至上,既然清楚了,那还等什么,马上就去。而且,我也不想一直卡在这里不动,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得劲儿,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根刺正藏在衣服里不停地挠我。我端着酒杯准备到最右边呆着,虽然小费会少或者没有,但是,今天这场子实在诡异,不赚也罢。A牌们自然知道哪位才是金主,都集中在中间靠右的位置。我再插过去,也很不像话。于是,非常具有自知之明地从几台下方绕过去。
“是西西——小姐吗?”我顿住脚步,抬头望去。陆总旁边的张总开口道。我强忍着憋住,不可公然嘲笑客人。
“张总——您可真是贵人呀。”一旁的A牌娇笑道。
“何解?”张总文绉绉地问。
“她叫Cici。”A牌补充。
“哦——原来如此。小嘴儿可真会说话。”张问说笑着,竟然捏捏她的小脸。我刚刚还升腾着张总是知书能文之雅士的小心脏,瞬间跌回原处。这还没喝酒呢,就已经举止轻浮浪荡。
“哪敢和您比呀。”我看见A牌虽然极力陪笑说着,但仍有一瞬间的眉头微皱。我们都听出了端倪,他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伪君子。敢情今天碰上这么个情况。宾客不好对付,所以全上A牌。那干嘛非得叫我来?我有了一点被欺骗的感觉,虽然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被人当枪使而已。
“Cici小姐,过来坐这儿。”他笑着用手招呼我。我仿佛看见了狼外婆在招呼小红帽。我有些驻足观望迟疑。此经一去,凶多吉少。是否功CD在其次,能否毫发无伤、全然身退,才最重要。虽然很多土豪大哥,飞着唾沫星子,言语动作粗鲁,但人家好歹喜欢直来直去,不暗地放冷箭,不愿意就拉倒,生气一哄就好。而伪君子,多阴险狡诈,单看那岳不群就知道了。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狠辣毒肠百转千回。这种人才是真可怕。我不望向赵总,虽然我很想。但我确实不能向他求助,因为那样会让人认为我是他那边的人,由此对他们一方产生不利影响的话,这个责任我承担不起。即使这一次他对我不仁,我也不会对他不义,毕竟他曾多次关照我,我不会忘记,仍懂得感激。其他人……算了,姐妹们,只能依靠你们了。我颇有些视死如归地,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落坐于陆总和张总中间。我到底留了个心眼。张总那边有一个姐妹可以帮衬,我这边有一个陆总,虽然他面无表情、不置一词,但也正好,没有指望他能帮我一把,只要他不像某女那样,往外推我就行。再说,我就在他们中间,挨陆总如此近,要在太岁身旁动土,张总怎么着也会避忌一点吧。不过,事实证明,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