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骨节击打房门的轻脆声传来,我没有太多犹豫与停顿,便打开让人进来。门并没有上锁,而我已做好准备。随着“咔嗒——”的闭阖,没有出乎意料地,他抱住了我。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西宝——”他在我耳边低唤着,却只是更多地抚摩。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了。陆宇寰总是想要更多的回应,发现这点后,我很惊讶,人不可貌相。
“我们谈谈吧。”我轻轻退开半步,脱离他的胸膛。想要看着他的眼睛,但努力过后,还是有些失神,我看不清他的眼底。床头淡黄的灯光,不能掩盖他挺拔精实的身材,和让人赏心悦目的脸庞,却照映着轮廓与线条,不再那么棱角分明。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以竭尽所能地柔软,让我说的话不那么生刺,易于别人接受。
“西宝,抛掉你的固执吧——”他依然抓着我的胳膊。
“那你呢——”
我们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不会和赵亦辰在一起,我保证,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们错了,就是错了,即使你不介意,我仍然耿耿于怀。陆宇寰,我们结束吧,我不想再继续了。你可以讨厌我,可以当我是陌生人,也可以与我做朋友。你没有什么不好,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你的选择很多很多,在旁人看来,多到令人羡慕嫉妒恨。”
“这么快就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他冷嗤之后,极力地深呼,似在压抑,又似在放松,手却没松开,“一句错了就能了结所有的事,你以为是在做数学题,1+1=2,1-1=0?没那么简单。1+1可以等于3,1-1能够等于1,你明白吗?”我垂着眼帘,无法正视他的灼灼火光。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与其以后充斥疑虑与不安、彼此折磨至伤痕累累,倒不如现在承受短暂剥离的痛楚、加以时日就复原。割一刀,和割无数刀,在数量上,就过于悬殊,况且还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割。我不要,我怕痛。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喉头会紧得难受。但稍微定一定,还是拿开了他的手,“我们不吵架,就这样心平气和地聊聊天,多好。如果你实在气不过,那就由你来提分手,我没有异议。如果你要原原本本地告诉老师,我在夜店呆过的那段,我不会阻拦。你要相信,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不是意气用事。”
“如果我说,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踏入夜店半步,你相信吗?如果我说,我如此用力地只爱过你一个女人,你相信吗?”他说完,嘴唇紧抿。我的的确确激怒了他,如果不是他尚残存一丝理智,如果不是在他亲人家中,如果我也暴躁,如果我非女人……恐怕他会狠狠揍我一顿吧。既已两厢生厌,何不干脆了断,给彼此痛快。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会。说什么都没用的,逼我也无济于事。没有地基,如何兴建房子?没有信任,如何谈情说爱?扯蛋倒差不多。现在,我唯一可以坚信的是,我所做的决定非常正确。我不后悔,也不妥协,我再也不会妥协。我为什么要妥协,我想要的,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和获得,有什么好委屈求全的呢。如果我不开心,这就不叫爱情,我定舍弃无疑。他也一样。
“若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多好——”
他的退出,带走所有气息,房间一片宁静,似乎呼吸也渐轻浅。虽然我没目送,可那长长的叹息,久久萦绕心头。即便,他针针见血地批我自私,我也认为他说得没错——我不曾用心去了解老师、他或是赵亦辰,也许从一开始我便没有这个打算。但谁敢说自己没有一星半点的自私?他雇佣的保镖,的确保护了我的人身安全,难道就不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我进行了跟踪与监视?我多么令人失望,我知道,但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执著而强大的我,而且我认为,不停念念有词的另一个我,喋喋不休的都是对的……
安然无事地度过了整个假期。回家第二天,我就去见了高航,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良久之后还是看望了高航的父母。一年,可真短,往事仍历历在目,我们依旧没有完全释怀。而继续远行,给了我一个台阶下。
虽然巴黎的治安糟糕,但好歹,我可以暂时做回自己。
刚回学校没多久,尹宏恩便破天荒地有时间跑到我这里来找我。彼此参观对方的学校是必须的,我也带着他在我的学校走走逛逛,他边看边咂舌,不愧是花艺学校,遍布校园各处的每个作品就是一出景点,还打趣说,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学校是可以变成花园的。我也很庆幸,我能坚持到现在。当我与同学们置身在自然的花草宇宙中,没有国界,没有肤色,没有语言,有的只是帮助它们以更加灵跃、美丽的姿态展现生命的魅力。与其说是我们在制作与完成一个个新鲜作品,倒不如说是它们在洗涤我们的身体与灵魂。如此纯天然的妍丽与香气,让人全然忘记困窘、伤痛、难过、焦虑……只是在简单而美丽的世界里,做着简单而更美好的事,人也就简单与美好起来。
在这里,我接触到许多从未见过甚至不曾听闻的花草品种,丰盛得必须花上些许时间,才能一一牢记。我颇为自豪地列举着,尹宏恩饶有兴趣地耐心倾听,却插不上话。于是,我告诉他另外一件事——我获得了一个实习兼参与项目的机会。他十分吃惊,我才上学半年就实习。我只好向他解释,我们的学制不一样,我可以一边上课修学分,一边找花店当学徒工。既不会耽误学业,还可以在满足基本生存需要的前提下,进行实践锻炼。何况我要去的不是普通的花店,而是在我们学校任教、拥有多家花店及公司的世界著名花艺设计师Christopher Martin的公司。当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到我头上时,我竟不敢相信。至此,我不得不感谢祖国的日益繁荣昌盛强大——公司承接的是中国某对知名演艺明星夫妇在巴厘岛的婚礼花艺。而我,作为亚洲面孔,并且还是中国人,被选中为实习生。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就算丢掉之前待遇不错的兼职,我也愿意。
我说得一时兴起,开心得收不住嘴。只说了祝贺之类的话之后就一直笑着倾听的尹宏恩,冒出一句“我也要更加努力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调侃,他那么聪明的人,如果更加努力的话,别人就没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