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西,晚上就留在这儿吃饭。宇寰,你陪嘉西去收藏室转转,我去准备晚餐。”待出茶室,老师笑着说道。
“老师,我帮您——”我扶上老师的胳膊。
“不用。你们聊吧。”老师笑着按按我的手,便走了。
一时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陆宇寰与我。他一言不发,直接向左边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便也跟上。果然是收藏室。进门那一刻,我便看见了我送给老师的扇子,已经被老师端正摆放于檀木框架之上。不过,我却被厅中央墙壁上的一幅巨型油画所吸引,不自觉得向它靠拢。没想到,老师竟然也喜欢油画,而且还是这幅——《孟特芳丹的回忆》。该画为柯罗非常著名的作品,于他晚年所成。孟特芳丹是巴黎北部桑利斯附近的一个地方,柯罗曾到过那里并对那里的美景留下美好的记忆。这幅画便是以回忆的形式把柯罗心中的美景综合地表现出来。画面上微风抚煦、晨雾缭绕,如明镜一般的湖面投下朦胧的森林倒影,柔和的阳光洒满繁盛的枝叶间,散落在一地的青草与绽放的野花上,一个妇女正带着两个孩子采摘草蕈。亦宁静亦灵动,亦诗意亦田园,亦梦幻亦现实。柯罗用色清新明快,只以蓝灰色和绿褐色的调子,便创造出一个恬然、和谐而抒情的世界。
直到现在,对大学课堂上老师讲述柯罗的生平简介,我仍然记忆犹新。因为这位大师十分热爱大自然,我也如此。他曾说“我一生钟爱大自然永不变心”,他一直边旅行游历,边写生创作。他不仅安贫乐道,也乐善好施,为了帮助生活困窘潦倒的同行,甚至不惜自己举债度日,与中国侠客的古道热肠颇为相似。扪心而问,我是做不到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所以他终生未娶。他将一生奉献给了绘画,即使离逝前,他念念不忘的仍是他的绘画,他说“衷心希望天堂里也有绘画”。我想,我注定无法伟大,就是缘于不能执著。他还说,“艺术就是爱”。我绝对是这句话的忠实拥护者,如果没有发自肺腑、真情挚感,便不可以感动自己,进而倾倒众人。眼前的画并不是柯罗的原作,而为后期仿制品,老师肯定了解,却不改钟爱,甚至将其挂于明显位置。无论真伪,我们都只忠于艺术本身,所以即使为仿品,也丝毫不能影响我对它的欣赏,以及对作者的崇敬。我想离远一些,于整体布局进行观摩。
后退之时,脚跟突然受阻,随即失控歪倒,却被陆宇寰扶住。为什么总是躲不开,难道这就是命运么?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这软弱的托词。我并非鲁莽之人,特别是我与他单独相处时,已谨小慎微。我转身看画之时,确定他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也很难相信,是自己不小心蹭到了地毯。说不定,可能是他在背后故意给我使绊子呢。
我想推开他,但他却不松手,深邃的眸光汇聚在我脸上。他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已经看进对方的眼睛暗处,然后再将视线挪至鼻端?可他一动不动、凝神胶着,我的后背开始渐生一股凉意,难道冷气突然被调低了?亦或他又想……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他姑姑家啊,他不敢的……唔……我越挣扎,他越禁锢,他终究还是那样做了。我不那么容易被控制,他看起来也并非三大五粗,可他的手臂乃至全身,却远比我想像的健壮强劲。他仿佛勤加练习过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的双手及腰腿挟持。为什么我就没有能够打通全身经脉、从此小宇宙爆发的登峰造极之内功呢?就算想顶他的关键部位,也动弹不得。我只好放弃抵抗,听凭他肆意索取。这样,他才能尽快结束,然后松开我。我认命般地老老实实,不再做出任何回应,哪怕是一点反击。他啃着啃着,慢慢也觉察,自己似乎如同吃泥塑一般索然无味,便不出所料地,主动放手。可这一次,我决定,不再敷衍了事。
“陆宇寰,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我退后几步,尽量压低声调,却抑制不了心底的嘶吼。连我都听出,自己的话语里面,饱含了满满的质问与抱怨。我已经全然抛开对他身份的顾及。
“……”只一瞬,他迅速从刚刚的激烈之中抽离,面上又恢复了不动声色。是的,既毫无表情,也不回答我所问,而且平静的浅褐色湖面波澜不兴。
“你别忘了,你已经有喜欢的女人。如果你真的爱她,就请对她专一,不论感情,还是行为。我不是她,也不是她的替身,更不是你的陪练。我做不了这种事,请你去找别人。你的确帮过我的大忙,即使你没要求我以哪种形式报答,但我依旧会以我的方法对你进行补偿。所以,前面几次,就纳入我的回报之一,我不计较。只是以后,你别再这样了,好么。”憋了许久的想法,就如同倒豆子一般,哗啦一下子,全盘洒落。当然,语气稍微收敛了一些。毕竟,大多数人都愿意接受温和的说教。
“……”他的脸庞似乎有所松动,也许已经听进去了,只不过还在心底衡量抗争,说服自己勉强接受。也是,要一位久经商业沙场的上市公司老总,对一个陪酒女的长篇大论表示心服口服,确实非常困难。所以,他仍然一声不吭。
“况且,让老师看见或知道,都不好,对吧。”我势必还要做出临门一脚的补充与努力。我确实依仗老师对我的喜爱,为自己又增添一道护身符。原本不想将她牵扯进来,可我,身不由己。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若是老师了解了详情,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待我。即使身边存在保护伞,但仍具使用期限,甚至还有先决条件——他不告发我,我才能使用。可人的很多次选择,都无法预知结果,不试又如何知道行不通。我始终都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会。”他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后,复又寂静无声,却扬起了嘴角。我愈发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不会让老师见到,还是表示,让老师明晰一切也很好?
“你——”我是打算问个清楚的。反正也都摊开了,没必要再藏话头。
“你们两个孩子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开心。嘉西,刚刚忘了问你,都喜欢吃些什么。在我这里,就不要客气。想吃什么都有,没有的话,让宇寰去买。”老师边含笑打趣,边款款而来,丝毫没有惺惺作态,一贯的如沐春风。我羡慕老师的仪态,但我更喜欢她的气度。前者可以学习,后者难以升华。
“老师,我很好养的,您做什么我都爱吃。”我赶紧上前几步,挽着老师的胳膊。倒不是她身体不便,而是她来解救了我,我怎可轻易放过这稍众即逝的时机。与陆宇寰的对话,一经打断,便无法继续。万一,我说的几个菜,冰箱里都没有,岂不真的要劳师动众。罢了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他能清醒地明白,我对老师,除了尽达学生的本分,并无其他所求,他别随意招惹我的老师、也是他的姑姑不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