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色太差了,或者说,根本没气色,如同死灰。我盖了厚厚的几层粉。对镜笑一笑,还好,虽然僵硬如尸,但总算没像剥落地墙皮灰、簌簌得往下落。再上浓重的眼妆,刷一刷腮红,擦了口红,看起来,仍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儿。旁人觉察不出一丝异常。
“Cici,有人找。”
“来啦。”
这么早,生意就开张,多少有些安慰。在吧台一见面,老熟客了。
“赵总,欢迎光临啊。有些日子没来了吧,Cici可想您了。”熟归熟,客气不能省。
“送你的。”他并不搭话,而是直接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袋。我不用打开看,也知道,无非是些香水、口红、项链、耳坠、手链之类的小物件,既拿得出手、又不算太贵。不少人送过给我。曾经我还收到,号称“999纯金箔“的玫瑰花,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不能全部剥烂来检查吧。更奇葩的是,甚至有人送我成套餐具、养生壶之类的东西。后来,也就慢慢琢磨明白了。各公司根据不同行业、不同时节、不同场合、不同人物,从自己的实际预算出发,提前准备了各种各样、层次分明的特色礼品。大部分,都是人没送完的,或者不想要的,见到我们,就顺手送作人情,薄美人一笑。一分钱没花不说,自我感觉还挺有面儿。每每这种时候,我都要装作不知情,非常荣幸非常惊喜地,略微过问是什么东西以表重视,客气一番之后收下。不收?那就是不给爷面子呗,人家可是会瞬间翻脸的。只要客人高兴,这点程度不算什么,果断开开心心纳入囊中。一转身,送给Sasa、保安大哥、或是想要的小姐妹。只要别当面就转送,客人根本不在乎东西流向何方,他们只为自己满足。我也不在乎,就当没收过,谁也不欠谁。
“啊?赵总,这是什么呀?”我十分欣喜地问道。感觉笑得有点过了。
“珍珠项链。觉得与你的气质很搭,所以专门从日本带回来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他笑着说。
“赵总,这礼物太贵重了,Cici哪敢收呀。”我非常诚恳地拒绝,一点不夹客套,也不伸出双手。按常理,我会要的。但凡,掺了在国外溜达一圈的成份,不论贵贱,我都觉得这味有点变了,事情不再简单。直觉不能收下。
“专程为你带的,你不要的话,我也没人可送。帮我丢掉吧。”他的温和笑容与递送姿势一直保持不变。但话语份量过重,以致于,我听后,不免心生愧疚。
“多谢赵总,您的心意,Cici收下了。”到这一步,我已骑虎难下,勉为其难地接受。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他唇角的笑意更盛。
“这里人多眼杂,我回去再仔细看。赵总,今天您一个人吗?”我适时转移话题,避免继续纠缠。
“我先来的,他们马上就到。”他抬腕看表道。不得不承认,男人低头看手表那一刻,真的很帅。精英男士身上可以佩戴的首饰并不多,唯一可以主人彰显品味和身份、而其他人也能光明正大放眼欣赏的,也许就只有腕上那块东西了。手表于他们来说,不仅是饰品,还是一种经典文化的象征。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在公共场合拿手机看时间,是不是从视觉观感上就差了很多。我不懂表,比起某些表盘有三个带指针的小圈的手表,我只以个人的敏感度认为,他戴的这款非常符合他的气质,简洁而时尚、稳重不失活泼、年轻带着和煦。
“那您稍坐一下,Cici先将礼物收好,再过来找您。”我提议。他点头。虽然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我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算一拍即合吧,那就是:不要让身边人看见,不想让身边人知道。
我出来,他交代我带6个人过去潮生阁,问他要什么模样的,他只说让我看着办,来的人和他差不多年纪。其实,我还想问,他究竟多大。就见他,已经拔脚,出去迎接了。果真如他所说,客人都很年轻,穿着品味也相近,仿佛是一个圈子的人。一进门就发现,他们一群人闹闹哄哄的,并无洽谈生意应有的城府颇深的作派。一看见漂亮妹纸,就更嗨了,6个人都被留下。不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唱歌。还有几个在一旁助兴伴舞,跳得也真不赖,一看就是经常出来玩的。兴许都是年轻人吧,小姐妹们也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尽情地唱啊,跳啊,鼓掌,喝酒,划拳,摇骰子,玩游戏,打桌球,全然没有因为这是工作、而藏着掖着,疯起来就立马跑偏了,相当开心,十分Happy啊。如此看来,这就是一个夜店Party嘛。
“全都是朋友,很多发小儿。”他贴着我耳根说。这屋里的震天响跟厅里的差不多了,不这么说话,真的听不见。我本来打算对着他的耳朵吼,告诉我这个干嘛。想想,还是作罢。
“哎,赵亦辰,你女朋友啊,瞧你那黏糊劲儿,咦,硌不硌应啊。哈哈!”有一个家伙,竟然对着话筒一阵吼,还故意瑟缩身子抖上一抖,卖力地表演,致使全场人都看着我俩不说,还哄堂大笑。笑个屁呀。我刚想让他,赶紧解释一下,我不是他女朋友。不料,他先贴过来,对我说:
“别介意,他们开玩笑开惯了。”
“我说赵亦辰,今儿可是你主场啊,别整得跟个土鳖似的,缩在那犄角旮旯儿望着妞儿掉哈喇子。麻利儿的,给咱大老爷们长长脸儿啊,多久没比试了,是马是骡子,咱都拉出来溜溜。”又有个家伙跑出来,当面叫嚣完,将话筒丢给小姐妹接住,卷卷自己的袖管裤脚,拍拍手,又向赵亦辰勾勾手。
不会吧,这是要打架的节奏么?画面太暴力,我不敢围观,保住小命儿要紧。一旁的赵亦辰,竟然站起来应战。我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他的手。他低头望着我仿佛安慰地笑,我立即松开。他似乎很有信心嘛。他相当轻松地走到中间,与那人面对面,扯出扎在裤里的衣角,解开衬衫领口两颗纽扣,也卷上一半衣袖。已有人吹口哨起哄。他又活动活动全身关节骨胳肌肉。敢情,这是要动真格啊!我捂上了眼睛。全场陷入一片安静,突然一曲动感十足的英文Rap音乐响起,两人立即进入状态——比舞。吓死我了,还好不是比武。果然是经常玩的人,相当明白要怎样才能调动气氛。幸好包间大,动作撒得开,翻滚倒立弹跳旋转,都不成问题,他们跳得起兴。现场再一次沸腾,纷纷为两人叫好,小姐妹们被眼花缭乱地炫技迷得一脸花痴、尖叫不已。赵亦辰竟然会跳舞,而且还是街舞,跳得有模有样!会不会太颠覆了?完全刷新我的三观啊。音浪太强,一群人都跟着扭动、比划,我也情不自禁地摇摆。一曲终了,不过几分钟的事。但气氛已相当热烈,许多人意犹未尽,还望着气喘吁吁地他俩。那个人又拿过话筒,说:
“咱俩跳得好不好?”
“好——”众人欢呼捧场。
“谁跳得最好?”
“李小峰、李小峰、李小峰——”一人回应,众人打着节拍,一块儿起哄。
“输了的人怎么整?打奔儿?”那人手指向全场滑过,突然停留在赵亦辰身上。
“打奔儿、打奔儿、打奔儿——”又来一阵众口起哄。打奔儿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望着赵亦辰。
“哟,嫂子等不及了啊。赵亦辰,麻利儿哎,搓火儿了啊。”我想我的内心几乎是懵逼的,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那算什么,有种整2瓶。”赵亦辰微笑看看我,转身提了两瓶摆在桌面上。
“赵亦辰,看不出来啊,今儿动真格了。整就整,谁怂谁孙子哎。”
赵亦辰二话不说,一启开就咕嘟咕嘟地吹瓶子。我看得,真叫一个目瞪口呆。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虽然是啤酒,但也犯不上,一口气吹两瓶,就算没醉晕,也得撑得慌吧。虽然他常来,但至少,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拼。他边喝,其他人边拍手称赞。等他干个彻底,气氛再次冲向高潮。一群人都在开酒碰杯,笑着闹着喝着,啤酒花洒了一地、满桌。他坐回我身边休息,我赶紧递纸巾给他。他并不接,而是眯着眼对我说,你帮我擦。这人八成已喝醉,确实灌得太急了。我帮他蘸蘸嘴角和下巴,他握住我的手。可能被我擦得不舒服吧。
“嫂子好啊,王景轩过来敬您一杯,就当是见面礼。”有一个满脸通红的家伙,提着酒瓶掐着杯子就走到我们面前。什么鬼?我只好看着赵亦辰,他的手早已在那家伙说话时,就已收了回去。
“她不会。我跟你喝。”赵亦辰说着,又拿过一瓶,直接碰了那人的酒瓶,就开始喝。吓得那家伙没喝几口,就连说服了服了,便逃走,远远笑着瞧我们,再不敢过来。一个走了,还有不死心的接着找上门。
“祝哥哥嫂嫂,永结同心、永浴爱河,那什么,夫妻双双把家还。哈哈——”与赵亦辰斗舞的那个过来了。
“瞎胡闹什么,”他回了一句,又冲我道,“别理他。喝多了。”
“我亲哥哥哎,有了媳妇,就忘了我这兄弟,我得找一地儿忏悔思过去我。”那人哭丧嚎叫着返回,找他们那帮人闹去了。到这会儿,我算是明白了。从头到尾,都不关我什么事,人家就图一个字——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