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像那些所谓的监牢,没有隔断,没有看守,甚至都没有牢房。
这是一座巨大的石室,高不见顶,呈圆弧状,周围矗立着一尊尊凶兽雕像,以名贵黑石雕琢而成,流动着丝缕精芒,栩栩如生。以一层层宽阔的圆形台阶层层往上,最边缘则是一条环形暗流,每一层长阶上,都有许多高高垂下的锁链,皆是沾染着经年积累下来的暗红色血迹,散发出一股刺鼻气味。
被锁链吊起的囚徒并不多,但每一人皆是遍体鳞伤,仅是用阴沉的目光淡淡瞥了一眼,侧边缓缓开启的石门,便又闭眼假寐起来。
赵宿君在第三层的长阶上,粗大狰狞的铁索贯穿了他的双肩,再由两根层层缠绕的黑色锁链,将他的手腕包裹住,整个人被锁住吊起。
踩在一条暗河石阶上,跨过暗河便可来到那一层层圆形长阶前,抬头便是触目惊心的场景。
若是放在平时,唐甲余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加上刚才那句“土鳖”,定是要好好耻笑嘲讽赵宿君两句的,然而当他真正见到那名背着剑匣的少年时,却是不自禁陷入了沉默。
“呃,真的是你们。”
赵宿君下意识想要伸手挠头,只可惜双手被死死扣住,于是便只听一阵清脆的铁索摩擦声响起,赵宿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视线落在了唐甲余身上,旋即便吃惊起来。
“我的亲娘,连你都来了?!”
唐甲余欲言又止,最后皱着眉说道:“都这副模样了,就不知道少说两句?”
赵宿君无奈撇了撇嘴,半开玩笑说道:“不给动换还不让讲话?会憋死的。”
或许是地牢内的场景实在惊人,也可能是血腥味太过于刺鼻,所以没有人觉得好笑,也没有发笑,相反,配合上赵宿君此刻狼狈至极的模样,反倒更让人感到可怜。
冰雪的娇躯轻轻颤了颤,旋即化作一抹白色残影,迅速掠至赵宿君近前,试图解开他身上的锁链。
然而这铁索不知是以什么材质铸成,不论冰雪以寒气侵蚀,亦或是用匕首劈砍,甚至是施展出灵技……竟都无法将其劈断。
赵宿君静静看着,忽然说道:“你受伤了?”
是的,冰雪在孙家后院里的那一场血战,虽然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体内伤势不轻,赵宿君身为灵桥境修行者,自然能够一眼看穿。
冰雪没有回应,依然连续劈砍着黑色铁索,只不过显而易见,在这条材质特殊的铁索前,任何攻击都是徒劳无功,渐渐地,冰雪放慢了速度,接着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赵宿君,眸光轻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宿君移开视线,看着下方的宋修年,说道:“你们不应该来的。”
唐甲余有些恼怒赵宿君此刻的态度,沉声喝道:“来都来的还说什么该不该。”
宋修年捏了捏眉心,轻声说道:“他是指我们不应该进这扇门。”
唐甲余闻言微怔,不以为然说道:“你在逗我?不走门还能怎么进来?穿墙?遁地?飞天?”
然而不等余音落下,唐甲余便发现了几分异样。
宋修年和陈渔都在看着同一个地方。
那是地牢的另一侧边缘。
唐甲余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循着望了过去……
只见在那里,正端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而在年轻男子的身后,则是整齐站着十多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侍卫。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便在这里?
难不成这年轻男子,自始至终都在等着他们?
“这位说的不错,你们确实不该走这扇门。”
年轻男子拍去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微笑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孙泉立那个废物告诉你们,走这扇门可以直接来到地牢。只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扇门只能开一次。”
声音响起的瞬间,只见年轻男子身后的侍卫们同时动身,三两而分,各自来到了剩余几扇打开的石门前,拦截住去路。
如果当真如此人所言,宋修年他们来时的门只能打开一次,而眼下剩余的石门又都被堵住,这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再无后路。
“不用怪孙泉立,因为连他都从未真正来过地牢,所以他并不知道。”
年轻男子转头看了一眼赵宿君,玩味笑道:“只可惜这位真武山赵公子的暗示,你们也没有听懂,真是愚蠢得可悲。”
赵宿君的暗示。
显而易见,便是先前宋修年他们在石门外听到的那番话。
赵宿君身在地牢内部,自然能够将年轻男子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又因他具备灵桥境界的修为,所以能洞悉到门外的动静,虽然他不能确认是不是宋修年他们,但这番话正是暗示。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似乎让年轻男子感到了惊讶。
唐甲余转过身,沉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宋修年捏了捏眉心,解释说道:“原本只是猜测。我们在来的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几乎畅通无阻,就好像有人想让我们走这条路。”
唐甲余微微怔了怔,继续听下去。
宋修年接着说道:“换个角度说,便是有人不希望我们从其他的通道进来,所以一旦改变路线,便很可能会碰到麻烦。”
年轻男子微微愣了愣,不禁深深看了宋修年一眼,随即笑着道:“说对了。”
不难理解。
孙家不清楚赵宿君同党的真实实力,所以便将府内的高手尽数派往前门。
然而,如果宋修年他们连前门都无法进入,只能借助唐甲余的天机玉,从暗道里到达地牢,那便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并没有这么强,只需堵住后路即可。
这般缜密的心思令人细思极恐,但更重要的是,这就说明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已经了解过了宋修年他们,譬如他知道唐甲余的存在,也知道唐甲余身上有天机玉。
为了搭救赵宿君,宋修年必须来到地牢,也必须选择这条暗道。
既然无法选择,那么看破不看破又有何用。
年轻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能将这般简单的谋算布局推演到极致,只有那个能够设下八荒天演阵的孙寄萧。
此时此刻,孙寄萧似是不想再多说下去,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将宋修年他们逐个看了一遍。
然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陈渔的身上。
他不知发现了什么,那双睿智沉稳的眸子,霎时间变得惊恐起来,遂而是惊喜,最终是笑意。
“踏破铁鞋无觅处。”
“原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