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罗城占地辽阔,人口繁多。
宽阔的街道两侧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商铺,路上行人宛若潮水,形形色色,拥挤而喧闹,呈现出一派繁荣鼎盛之象。
尽管孙家已然展开了行动,但铁罗城终究是九州名城之一,短时间内孙家还无法找到他们,而宋修年也不是一个好事之人,不愿主动去跟对方争锋相对,能避则避,众人索性便沿着街道放慢脚步,走马观花,当成是一场游玩。
“老板,这柄剑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
“半斤玄精铁在市面上也就八两银子,这柄剑里面最多混了三两……你宰人还是宰猪?”
“那公子认为多少价钱合适?”
“七两。”
“……七两?公子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吧?不行不行,太亏了。”
“你这柄剑撑死也就五六两银子的成本,大家都是明白人,一口价十两银子。”
“公子……这……”
“十二两,不卖我走了。”
“……卖!”
……
走在铁罗城的街道上,就连真悲望向唐甲余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
当初在钦海道罗木客栈的时候,唐甲余的随身佩剑丢失,他确实需要一柄剑。
可问题是,堂堂九州首富百安城唐家大公子……居然会为了几两银子喋喋不休?
直到众人逐渐走远,远到再也看不见那家武器铺的时候,唐甲余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
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说道:“那个老板估计是个新手,玄精铁虽然市价便宜,但贵在运输于各个城镇,这柄剑只混了三两玄精铁,看起来没什么成本,可如果真拿出来卖……三十两银子都会有人要。”
真悲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唐甲余撇了撇嘴,随即转过身,说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宋修年看了眼那柄长剑,认真想了想说道:“只是有些惊讶。”
唐甲余眯起眼睛说道:“我是个生意人,讨价还价是生意人的天性。你有意见?”
宋修年摇了摇头,说道:“没意见。”
唐甲余本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借机嘲讽一番宋修年孤陋寡闻,然而真正对上那双清澈眸子的时候,他却又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说起来也奇怪,唐甲余从被生下来到今日,从来都不会缺少优越感,不论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总是能高人一等,但不知为何,每当跟他对上的人是宋修年,他就找不到丝毫优越感。
先前在客栈里是,如今买剑也是。
倒不是说宋修年城府颇深,深谙该如何化解一切尴尬,而是因为他对人对事一丝不苟的态度,不论任何事情都会认真思考认真回应。
唐甲余并不讨厌,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真的离开百安城。
他只是真的好气啊。
一个什么都有的人,偏偏在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身上,找不到半点优越感,想想都要叫人抓狂。
唐甲余有些无奈说道:“好吧,实话告诉你……老子没钱。”
“啥?”
饶是已经猜到唐甲余砍价的初衷有所不对,宋修年也还是被吓到了。
唐甲余不禁有些尴尬,随即皱眉说道:“本公子这次是瞒着家里出来的,如果用了唐家的银票或者宝贝,很快就会被发现。”
宋修年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带银子?”
银票会标记出处,宝贝同样也能识别来源,而且唐家图腾的知名度甚至不亚于神府,唐甲余无法使用倒还能够理解,可是……他为什么不带银子?
唐甲余欲言又止,皱着眉说道:“本公子从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
宋修年沉默片刻说道:“虽然用钱的地方不多,但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省着点用便是了。”
唐甲余忽然笑道:“话倒是不错,只不过本公子似乎从来没说过,要与你同行。”
宋修年闻言便愣住了,仔细想了想,发现唐甲余确实从未提到过此事,当初只不过是在罗木客栈极巧的偶遇,又因罗掌柜与孙家的恩怨,才聚集到了一起。
真的只是巧合吗?
宋修年还想再说什么,但这个时候唐甲余已经转过了身。
“咦,陈姑娘为何一直望着那里?”
唐甲余微微挑了挑眉,旋即便大步走入了一家店铺。
“掌柜的,这根簪子多少钱?”
“……啥,这么贵?你坑谁啊?!”
“商量?商量个榴莲,本公子买东西从来都是一口价,况且就这点也能算钱?马上给我包起来。”
片刻后,唐甲余抱着怀里的小木盒,一边用力掐着大腿,极力不让自己露出肉疼的表情,一边屁颠屁颠跑回来,最终将小木盒硬塞到陈渔的怀里,还偏要装出一副“只要你一句话,这家店马上都是你的”的表情。
……
……
来到下一条街道的时候,宋修年见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街道的四周依然繁华别致,各种店铺各具特色,高楼宝阁比比皆是,然而奇怪之处便在于,行走在街道中间的行人们,居然同时停住了脚步,仿若心有灵犀般,默契地退到了两旁。
就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喧哗热闹的场景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格外寂静。
紧接着,只见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迅速驶来,而在马车的四周,则是跟着一名名身穿月色白袍的青年男女,各自腰间佩剑,神情淡漠。
宋修年一眼便看出了奇怪,虽然他不清楚这些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具备着极强的修为。
便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宋修年,用力将他拉到了一旁。
宋修年回过头,有些惊讶说道:“怎么了?”
唐甲余翻了翻白眼,无语道:“还能怎么?让路啊。”
宋修年当然知道要让路,真正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向来性子倨傲的唐三甲居然会主动给人家让路,极具自觉性一般。
宋修年望着渐渐驶过的队伍,问道:“他们是谁?”
唐甲余沉声说道:“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凉雀大道的客栈里,我跟你说过,铁罗城有两个势力不要惹。”
宋修年回想了一下,点头道:“记得。只不过如今已经跟孙家有牵连了……你的意思是?”
唐甲余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三个字,“青铜宗。”
宋修年眨了眨眼睛,不解道:“青铜宗不是在藏梧山吗?”
唐甲余没好气说道:“那他们就不会下山么?而且看这架势,应该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你看,他们的腰间的令牌,青铜为主,六宫座辅,正是青铜宗无误。”
宋修年眼底掠过一抹好奇,于是便循着唐甲余的视线望了过去,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人腰间的令牌上时,不禁愣住了。
他见过这种令牌。
或者说……此刻在宋修年的身上,就有着一块一模一样的青铜令牌。
正是数日前在罗木客栈,那位神秘的紫袍少女遗落的,宋修年没来得及还给她,便一直戴在身上。
如今看来,这名紫袍少女应该就是青铜宗的弟子了。
只不过,眼前那些人所佩戴的令牌,其正中及六边都有着刻字,尽管看不太清,但想来便是他们的姓名或是在宗门内的辈字。
而紫袍少女的那一块,却是空无一字。
这是否便说明紫袍少女在青铜宗内部,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
而在九州历史上,身份象征一旦缺少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意味着她会比其他弟子低上一等。
弑师?叛徒?被驱逐?
紫袍少女那道神秘的身影,在宋修年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来,令他不禁陷入到沉思之中。
便在这个时候,唐甲余忽然靠近了两步,将宋修年打断。
唐甲余压低声音说道:“你有没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
宋修年从思绪中走出,想了想说道:“在客栈里的时候有过一次,出来之后又有过三次,但是都没有找到是谁。”
唐甲余淡淡说道:“那个人眼下应该就在看着我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往东南方向看一眼。”
宋修年神色平静,缓缓向着东南方向的那条小巷子望了过去。
果然,在那条昏暗的巷子口,此刻正站着一名穿着破烂衣衫的小女孩,看打扮应该是个乞儿,身上没有任何修为,双手抓住拐角的墙壁,似乎很紧张。
她正注视着宋修年的方向,随着宋修年目光的投来,他们的视线终于发生了碰撞。
四目相对,宋修年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一道惊吓。
她想都不曾多想,立即便转过身,身影快速消失在昏暗的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