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那里有个人沉下去了。”
一艘渡轮驶过,甲板上几个青年男女,指着江中大声喊道。
夜色初临,一辆救护车咆哮着开进了燕京第一人民医院。从车上推下来一辆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穿着黑色礼服,浑身上下挂满了水草的年轻男子,脸色已是发紫,看情形已是死去多时了。
“徐诗雨医生在吗?”随行的警务人员推着担架,在急救室门口招呼道。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医生举止干练地迎了上去,只见她明眸皓齿,竟是那个出现在顾少龙书房里的血女子,细看之下,两人却又略有不同,她的额角之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疤痕,虽似久远却也依稀可辨。两者相较前者像带刺鲜艳的红玫瑰多了几分妖娆,后者似含苞待放的竹兰添了几分青慧。
“我是,有什么事?”
“哦,徐医生,刚刚在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不,你看下,给开个证明,一会就转去太平间了。”为首的一个青年警察说道。
“哦。知道了。”徐诗雨嘴里应着,手熟练得搭上了患者的眼帘,拿起医用电筒查看起来。瞳孔散大,光反应消失,看来的确是死了的,再看面部青紫,四肢僵硬,颈部已有了樱红色的尸斑,想必已是死了十小时以上了。
“徐,徐医生。”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头微弓着身,一副唯唯喏喏的样子,他穿着一身帆布衣,上面脏兮兮的,长年的风吹日晒,早已将麻布和污渍溶在了一块,再也洗不净了似的。
“你是家属?”徐诗雨最害怕的就是见到死者家属,那一份伤感,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每当她见到死者家属那或惨烈,或铿静的悲痛之情,就会有种强烈的代入感,不知为何,她的心就会痛的像刀割一样。曾经就有人因为这个事问过她,既然你害怕伤痛,却又为何选一个和伤痛比邻而居的职业?而徐诗雨给出的回答则是:Nopain,nolove。
老头摇了摇头,却又神秘的小声问道:“这个,是刚死的吗?”徐诗雨也摇了摇头,回答道:“初步估记死了有十几个小时了。”“啊。”老头张大了嘴,忽又觉着不对,强挤出一副笑容问道:“徐,徐医生,这,这死人会炸尸吗?”
“你胡说什么呢。医生都说了,死十几个小时了。”没等徐诗雨回答,一旁的青年警察咋咋呼呼的说道:“你这人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来封建那一套,还炸尸呢,去,一边去。徐医生,我们不用管他。”
“是,是,唉,我老了,眼花了。”老头尴尬的陪笑着,点头哈腰的退到一旁。
炸尸?徐诗雨先是一脸诧异的看着老头,继而又将目光转向那位青年警察。青年警察见徐诗雨一脸疑问,便指着老头解释道:“他是渡轮上的工作人员,这具尸体也是他们捞上来的,说是救上来那会,人是活着得,会动。还会动呢!也不瞅瞅他自个什么眼神。这下子连炸尸都说上了。”青年警察说到最后,一脸不屑:“徐医生,别管他了,那证明能开了吗?”
“哦,好的,你等会。”明白事委的徐诗雨转过身正准备去急诊室里开证明,突然脑海中闪过一样异样的感觉。他的手!徐诗雨记得很清楚,她在查看患者瞳孔的时候,曾因为他那弯曲挡在面部的手臂很碍事,所以她拨开了,而且因为担心尸僵的问题,她还特意将他的手臂往担架上按了两下,可现在,那只手的手指分明在抖?
“马上准备抢救。”徐诗雨一把推开一脸蒙B的青年警察,一把拉过担架就往急救室里冲去。
“真~~~~真没死啊?!”青年警察瞪着个大眼珠子,呆在了原地。
其实,说死了,也没死,说没死,其实早就死了。这顾少龙也不知犯了什么煞,这条命在鬼门关三番五次来回得走。先是在混沌之地入了鬼畜道,平白熬了三个月的鸡世,苦了吧。但又因为这渡了鸡魄,躲过了地府刑罚,本能投户好人家吧,可偏偏又遇到了马督使,给他来了个借尸复死之计,鬼计没得逞,那还魂了也能苟且偷生几年吧,谁知他自己手贱,把个鬼符自己给自己贴上了,眼看着淹死了吧,一艘船又恰好在他身边经过,这还魂的尸体也是死的透了,加上他被鬼符控着动不了,就算救起,那也是一烧了之的事,终究还是个死,可还偏偏就有这么巧,这个女医生将他的手臂在担架上按了这么两下,那张鬼符又竟然被抖了下去,现在只能期望他接下去的日子能好过些了,别在有这么多变数了吧。
“医生,医生,27床醒了,醒了。”一个小护士小跑着冲出病房,声音在长长的走道里来回撞荡,而护士长竟然没有责备这个在医院里大声喧哗的小护士,反而快速的拿出手机,急急得按下几个键去。
“杨院长,他醒了。是,是。”
不一会,那原本空畅的走道,瞬间变的忙碌起来,来回的脚步声充斥着整间医院。
一群人出现在病房门口。为首的是一个60岁左右的中年老者,体形微胖,皮肤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只有50出头的样子,长着一张大众脸,粗略一看好似给人没有什么深刻的映像,但多看两眼,却感到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这种感觉来自于------微笑,是的,一种接近于完美的笑容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脸上。
“杨院长。”相形之下,护士长强堆起的笑脸完全失去了颜色。
“知道了。”杨建业依旧微笑着打断了护士长的话,匆匆的朝着病房里走去,一群人在后面跟着。
病房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子僵直着腿半坐着,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面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这?”杨建业见此景,略一迟疑,眼光便扫向自己身后左侧的一位老者,这位老者姓孙,是沉浸骨科数十载的老教授了。
“老孙啊,他这腿?没问题吧。”
孙老教授忙颌首示意道:“没问题,没问题,昨天都查过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杨建业又将头转向右侧:“小王啊,他这脑袋?”
“神经节连接完好,未见明显坏死或者病变。”这声音冷冷的,倒似多了几分怨气。
‘哼。活该你当个副主任。’杨建业心里暗骂着,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是吗?哦,好好。”他走向前两步,向着那病床上的男子说道:“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杨建业。也是燕京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你~”
杨建业见病床上的男子没有反应,便又朝前走了两步,低下身子,伸手在男子面前摆了摆。
“我是谁?”冷不丁一个声音冒了出来,骇得杨建业身子一抖,就连那标准式笑容也消失了那么几秒。“嗯咳。”杨建业缓过神来说道:“你这个问题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要多多休息。”他一边说着,一边友好地轻拍着男子的肩膀。
“我?!是?!谁?!”病床上的男子突然小宇宙爆发了似得,双手向后用力撑开,脖子向前伸的老长,嘴巴张的老大,下巴就像快要掉下来了似的。毫无准备的杨建业一个屁股跌坐在地上,身后的人们争先恐后的抢了上来,扶人的扶人,压人的压人,打针的打针,顿时,病房里乱成了一团。
“能动就好。能动就好。”看着病床上注射了安定,晕晕入睡的男子,杨建业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又笑了。
燕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大型会议室内,杨建业站在台上,正向着下面大声地做着演说。
“这不是我个人的功劳,这是燕京第一人民医院全体医护人员的辛苦付出和努力才换来的结果。当然了,这在我杨建业的从医生涯中也添上了重要的一笔,但是!更重要的是,这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堪称一个奇迹!在医学史上更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谢谢大家。”
场下掌声雷动,杨建业一脸春风,暗自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
“请问杨院长,听说病人恢复得很好,请问他能完全康复吗?”一个记者提着话筒,不失时机得提问道。
“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杨建业面露几分难色:“已经死亡十多个小时的病患,还能抢救回来,这已经是一个医学奇迹了,不说缺氧缺血造成的不可逆的神经性损伤,就光是心脑停跳,组织坏死,那就已经是医学上难已解决地问题了。特别是这时间跨度还这么长。不过,我杨建业,有信心!今天当着全国媒体的面,我郑重声明,下一次,我要让病患走到你们面前亲自接受你们的访问。谢谢大家。”记者招待会举办的很成功,会场上此起彼伏的提问声,连绵不绝的掌声,还夹杂着闪光的拍照声,把整个会场推入了一个又一个高潮。
夜深了,医院也渐渐地冷清下来,急救室内一个小护士靠在徐诗雨身边,小声的抱怨着:“徐姐,那个招待会你去了么?听说那杨建业他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过你。”
徐诗雨闻言,四下里看了看,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人。这才轻声说道:“你呀你,都说你多少回了,多做事,少说话,就是不听。”
“怕什么,东家不做西家做。他杨建业还能吃了我不成。”小护士摆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我就看不惯他那种人。”
“去。”徐诗雨用肩膀一顶她,故作怒道:“乱嚼什么舌根。你呀,再这么三八,小心找不着男朋友,人家开人家的招待会,干我们什么事。”
“艾~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你,他能开这招待会?”小护士小嘴一噘,歪着个脑袋。
“好了,好了,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病人恢复心跳呼吸就算完了?后续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救起个植物人,你养着啊。”
“养着就养着,早上我去看过了,人长的可帅气了。”小护士一脸猪哥样,嬉皮笑脸地说道:“不过,我看啊,你和他最合适了,你救了他一命,正好他无以回报,以身相许啊。”
“去。”徐诗雨佯嗔一怒,举手便打,却哪里还沾得她半点影子,只听见办公室外传来那呵呵呵的魔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