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孤塘寡影勾魂时。
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衣着,很难不将他和那日在普济寺中抓到的杀手联系在一块,加上他刚刚救人时展露的那单手擎线的绝活,就连洛繁晨也心生警惕,退了一步问道:“你和那杀手是一伙的?”
那怪人双肩耸动,洛繁晨只道他要发难,却见他双手合十行一佛礼,竟然朝着自己拜了下去,嘴里却回道:
“丹青确是我师兄。”
原来那杀手名叫丹青,还是眼前这怪人的师兄,洛繁晨心中暗道:这下糟了,想这怪人必是为了救他师兄,才对我如此恭敬,却不知道那丹青已经死了。
正当洛繁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得那怪人又说道:
“奏秉天师,忘尘居主求见。还望移驾普济寺。”
洛繁晨初上楼台,这怪人便似说过这么一句,当时心魂未定,还以为是他自报家门的话,现今听得,原来他口中的天师竟然指的就是自己,当下脑海之中又闪过那丹青临死时的一幕。
“天师,你是来送我去往极乐世界的吗?”
简直就是笑话,一边要取我性命,一边却敬我如神,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见!”这洛繁晨也是干脆,想到这嘴里便吐出两个字来。
“谨遵法旨。”更怪的是,那怪人竟不纠缠,起身又行一礼,便倒退着向那出口退去。
初时,洛繁晨只道他只是做个姿态,不想他竟然真就这样走了。
走了?!真的走了!!整个楼顶空荡荡的,就只剩了洛繁晨一人。
月目如霜,风尖似刃。洛繁晨在楼顶待的片刻,也下得楼去,一路上却再也未见那杀手丹青的师弟--红瞳怪人。
夜深了,洛繁晨本想第一时间就将这些关于杀手的线索告知丁一七的,但他一摸口袋,才想起那手机在他作死的时候,随着那根线缆落下楼了,想到手机,他便又想起那根线缆,唉,逃生偷乐之通道也就此断了。
待的明日吧,也不差这一夜了。
洛繁晨打定主意,却又为去哪而发起愁来。
‘朝阳大厦?怕是已经睡了吧。楚四球?这么晚找他,奶奶必会怪我将他带坏了。可是,’洛繁晨又想起一处地方,却又显得很是为难,心中暗道:‘不知她走了没有?’
“出租车。”随着洛繁晨伸手一拦,一辆出租车应声停下。
“去朝阳大厦。”
内视镜中闪过一猩红目,一个熟悉的声音回道:
“谨遵法旨。”
待洛繁晨发觉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觉得眼前白雾一撩,便自晕睡了过去。
秋夜还是有些凉的,但洛繁晨沉迷之中却觉着自己通体滚热,周遭似红红火火的,还有不少身影在忙碌,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段景像来。
飞檐红墙,人声鼎沸,烈焰腾腾,自己身处一口巨大的铁锅,周围撒满了各式香料,浓汤之中,几头剥皮去角的梅花鹿在上下浮沉着,着眼望去,铁锅外一个个闪着猩红目光,露着血盆大口的恶鬼,淌着口水,痴迷的盯着自己。
“别吃我。”洛繁晨咕噜着,猛然坐了起来。
屋子不大,周围点满了红红的火烛,对首又站着不少青衣居士,难怪会觉得全身闷热。
对首那些青衣居士们见洛繁晨醒了,纷纷停止了争论,一个个跪地拜倒,口中喊道:“恭迎上法天师,涅槃归来!”
为首一老者更是五体投地,差点和那地面融为一体了。
看着眼前这些个居士,洛繁晨知道,自己这是到了普济寺了。
哼,别以为封老子个什么天师,再拜一拜,就能脱的了干系。洛繁晨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搭话。
那为首的老者一楞,却仍是领着众人站起身来。
待得站定,那老者又行一礼道:
“天师神尊,弟子本不应扰,只应事关重大,弟子实难决断,几番通谕,又皆无踪影。这不得已,才令人请天师过府一聚,不想,孽徒却做出如此犯上之事,还望天师恕罪。”
“行了,行了,人都来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洛繁晨心中打定主意,管那老秃头说什么,自己先应承下来,待逃的山去,再和他细算不迟。
“如此,弟子代丹瞳谢过天师。”忘尘说着又要跪下去了。
“好了,好了。哪这么多礼,快点说事。”洛繁晨一摆手,只想着让他快快说来。
“是,是。”那忘尘见他有些恼了,倒是自觉得很,双手扣十便自说道:“前些日子扶幽那传来消息,说是极乐之地恐有所变数,而弟子这边忽又接到天师圣谕,着令其弑杀天师。弟子本......”
“等等,你说什么?”洛繁晨本想听完走人,不过听到这,还是忍不住插话道:“你说我叫你派人杀我自已?”
“正是。”忘尘应道。
“那丹,丹青也是你派来的?”
忘尘点了点头,忽又跪地说道:“当时弟子以为天师此举必有其意,便派出弟子丹青履旨,不曾想,当时天师却已是涅槃之躯,差点落下大错。还望天师惩戒。”
洛繁晨听蒙了,弄了半天,这找人杀自己的,却就是他本人。当下脱口而出:“这不可能。”想一想忽又接道:“你说我写了东西给你,找人杀我,那东西呢?”
不一会,一沓香烟盒般大小的纸片就传到了洛繁晨手中。
这纸片张张都烫着金箔,为首圣佛法喻四字,结尾极乐上法天师,当中却是人手所写的字迹。
洛繁晨定睛一看,首张写着:蒙城洛繁晨。第二张,燕京罗海峰,再往下翻去,多是燕京的,人名却各不相同。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当中所写的笔迹确实是自己的无疑。
“这是?”洛繁晨拿着手中的卡片,仍是不甚明白。
“秉天师,此乃天师之追魂令。弟子看过,绝无做假。”忘尘答道。
“追魂令?你是说,这些人,都死了?”洛繁晨手里拿着那十几张卡片,忽然间觉着它们好重。
“是。天师说过,要保极乐世界之安定,这些人就必须死。弟子不敢徇私。”
“好,好。”听得那忘尘回答,洛繁晨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算经历再曲折,那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一个杀手头子!
忘尘见洛繁晨连声答好,也不知是怪他还是赞他,只得接着向下说道:“当弟子得知天师涅槃重生,想必是那极乐之地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不曾想,就在两日前,扶幽派人过来,说是极乐出了大事,要弟子率众赶过去,与他一商。弟子想,同为极乐门人,又同是天师手下之弟子,既为极乐之门生,也为天师之犬马。便告于他知天师涅槃之事,询他是否已得天师喻旨。没曾想,这扶幽派来之人,竟敢污蔑天师,弟子虽已将他拿下,只是这事从未遇过,还望天师定夺。”
忘尘话一说完,门就开了,一阵冷风吹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被几个人押着,带到了屋内。
那少年也是一脸清瘦,除了那件土黄色的僧衣之外和周围的居士也并无不同,不过,那少年昂着头,神情却是很豁达。
“见了天师,还不下跪?”忘尘历声道。
那少年只瞟了洛繁晨一眼,身子没动,嘴里却喊道:“极乐无天师,他是个骗子。”
‘啪’的一下,那少年脸上被扇出血来。
“你辈虽小,未成去过极乐。可你的师傅扶幽,他难道也没去过吗?”忘尘环视面前一众居士,见其一个个都点头附意,心中已有了定数,道:“众位弟子,我等皆随过天师顾尝极乐,岂会有不明之理。可今日这宵小,乘着天师破劫重生虚躯之时,竟敢乱我极乐之众,你们说岂能饶他。”
那些青衣居士们一个个点头称是,当下就有人喊道:“处死他,让他下火狱。”
见群情愤慨,洛繁晨怕真因为自己伤了那少年的性命,本想说点什么,忽然看见那少年嘴角溢出血来,一会便气绝身亡了。原来是押他进屋的一个居士,竟然已将一柄寒刃,插入了他的胸口。
“不要!”洛繁晨在心里呐喊着,嘴里却一丝声音都没有。人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洛繁晨看向那忘尘,刚刚还说的无法决断,让我定夺,如此这般,却又是何意?
那少年的尸体被人拖下去了,一群人复又将目光移到了洛繁晨身上。
“天师。这扶幽乃南海堂之主,也曾与天师一同游过极乐,可如今他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有逆背之意,还请天师明旨。”
“那个,先放着吧。”洛繁晨见这忘尘一脸慈悲,却视人命如草荐,心中一冷,竟泛起阵阵凉意。
“谨遵法旨。”
好在忘尘没有接着再说些什么。
再后来,那洛繁晨整个脑子里都是晕的,只隐隐记得自己像个傻子似得坐在屋内,伸出一只手,接受屋里每个居士的洗礼。
等洛繁晨回过神来,他已坐在了去市区的车上。
初生的太阳从山峦之间慢慢爬上坡来,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车里,内视镜上那双原本猩红崇拜的眼睛,在日光的映射下变得似乎更加狂热了。
原来我并不是什么杀手头子,而是一个邪教头子。
洛繁晨手里紧紧捏着那十几张金箔卡纸,耳边又响起那黄泉督使的声音来:“没有国,只有命。”
只是,我都这样了,却还有哪个黄泉肯收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