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丁一七述说着往事,说的很乱,很杂,而且罗嗦,顾少龙几次插话才将他带回主题,好在,顾少龙在他那天马行空的叙述中,东拼西凑的也总算弄清楚了个大概。
顾少龙这世的名字叫洛繁晨,或者说他顾少龙其实只是洛繁晨记忆中的想像。他从小和丁一七一样,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两个人关系从小就很铁,套用丁一七的话说,那就是穿同一条裤衩的命。人生轨迹也很单一,上学,工作两人全在一块,平平淡淡的倒也没有什么枝节。听完这些,顾少龙多少有些感慨,相比上一世,这一世的人生是多么单调啊。
“对了,土哥,你怎么会跑到这燕京来的?”
看着丁一七一脸的不解,顾少龙苦笑道:“如果我知道,那我也不会在这呆着了。对了。我现在的工作是什么?”顾少龙随口问道,其实相对于特工这份职业,他对其它的职业完全提不起兴趣。
而丁一七则一脸自豪的说道:“说起咱们俩的工作,那可就威风了。我们都在蒙城市公安局上班,我是人民警察,你是数据分析师。”
“啥?”顾少龙闻言又是一愣,他看着眼前这个憨厚老实还加点感性的男人,怎么想,都不能和穿一身制服精干挺拔的人民警察联系在一块。“你不会是弄反了吧?”
“哪的话,我丁一七脑子不如你,可是这个。”丁一七比了比自己臂膀的肌肉说道:“三五个小毛贼,不在话下。”
扑哧,顾少龙差点笑出声来。可丁一七却不觉着,他越说越带劲,就像在叙述一部伟大得精彩的人生传记,虽然在顾少龙听来,无非是捉个小偷,抓个贼的。末了,丁一七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认真的对着顾少龙说道:“土哥,有件事,你一定记得。去年七夕情人节,你跑到我房里。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刚洗完澡,光着个膀子,手里还拿着一朵花,你对我说,”
“等等,等等。”顾少龙摆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是说我俩住一块?”
“当然了,土哥,那房子不还是你去挑的吗。”
顾少龙一听这话急了,顾不得旁边还有医生护士在场,脱口问道:“那我们,不是那啥吧?”
虽然时代在进步,同性合法化呼声也很高,但,但那个顾少龙真接受不了。
“什么?那啥呀?”丁一七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顾少龙在说些什么,旁边有听懂的护士已经捂着嘴偷偷在笑了。
“就是那啥。”顾少龙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了,背着医生护士朝丁一七做了个啪啪啪的动作。
两人原本是坐在地上的,在丁一七叙述过往的时候,两人早被护士请到了椅子上坐定,还给两人泡好了茶水,当顾少龙问这话的当口,丁一七正品着茶呢。
“噗。”一口热茶水迎面扑来,溅了顾少龙一脸。
“土哥。我的性取向可没问题。”丁一七着急的摆着双手澄清道。
听到这回答,顾少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抹去了残留在额头的茶梗。
丁一七本来还想接着说几句,可一看周围强忍着笑的护士们,又不好意思的把话硬憋了回去,这一下,整个房间的气氛突然陷入了安静。
“我看今天就先到这吧。”倒是一直在默默观察他们的汪医生先开了口,他看了看时间,6点一刻了,都过了下班的时间了,而且看目前这情形,这位叫洛繁晨的病患,一时半会的也是想不起什么来了,不如多给他们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也许到了明天,说不定还真能想起点什么。
就这样,汪医生领着护士们走出了病房,汪医生临走之时还再三告诫护士长,不许打扰这间病房里的人,让他们随便聊。
人都走了,病房里就剩下顾少龙和丁一七两个人了。
“你接着说,那天,你说我说什么来着?”已经确认了两人不是GAY,顾少龙倒放心问起话来。
丁一七倒显得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当时你说,你说要不我们俩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噗。”这一回倒是顾少龙喷出了一口茶水。
“不是,我是说,当时你的意思是,房价这么贵,买也买不起了~~喂,土哥,你别动手啊。”
两个男子打闹着,笑着,聊着,就像多年未见的兄弟一样。不知不觉之间,夜幕降临了,来医院探视的人员也都陆续离开,虽然这间病房里还没有护士前来催客,但丁一七也自觉地站起身来。
“土哥,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嗯。”看着丁一七那不舍的神情,顾少龙从心底冒出一股莫明的感动。是啊,就这样吧,这辈子有这样的好兄弟,我何不就好好的当一回洛繁晨呢。
洛繁晨,多少难写啊,真不知道是谁帮我取的这个名字。
洛繁晨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忘了顾少龙这三个字,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可是,过往犹如梦魇缠绕着他,久久不肯散去。
梦境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在战场烟雾中忽隐忽现,洛繁晨努力想看清楚她的面容,却总是看不到。就在这时,天空中又传来阵阵轰鸣,突然间,只听得轰的一声,那女子整个身体就像被引爆,炸了开来了,天空中下起了血雨。
‘思雨?’洛繁晨整个人坐了起来,于此同时,‘噗’的一下,门外走道上传来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
可就是这轻微的一声响,惊的洛繁晨一脸惊鄂。
不是因为恶梦,就是因为这个声音。
因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
这声音是锐物刺入人体第三节和第四节肋骨之间,剐蹭到骨头发出的声音。
洛繁晨很确信他清楚的听见了,但他仍是犹豫了,毕竟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多的他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直到马上又传来差不多的一声轻响。
‘后颈刺入,自下而上,直接破坏脑干。莫不是地府派来的索命鬼差?’
‘咔’又是一声轻响。
这声响,却是消音器卡在枪上发出的。
洛繁晨没有丝毫犹豫,刷的一下坐了起来,尔后又轻手轻脚的趴到地板上。
‘鬼差索命还用带枪?’洛繁晨虽不明就里,心中却也清楚了,必是这身体,惹了什么不该惹的麻烦,听对方这手段干脆利落,想必还是个大麻烦。
洛繁晨暗叹一口气,四下里望着,脑子转得飞快。
这病房所在楼层17,窗外无攀爬借力点,病房内无隐蔽,无武器,唯一的出路被杀手堵着,逃是逃不掉了,唯有放手一博,可是,一想到格斗,洛繁晨就想起昨天挨揍的场景。
他到现在都还想不通,怎么会连几个小混混都搞不定,其实他昨晚就在朝阳大厦的别墅楼里,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身体,和他记忆中的身躯并无两样,甚至还试着摆了架势,打了两拳,那听着也是虎虎生风的。
不过这次可不是闹着玩,一个不小心,小命就丢了。
‘怎么办?’洛繁晨沉沉吸了口气,只怕这十有八九是要黄泉相见了,他想起那拔他舌头的地府督使,想起那挥舞着船桨要他性命的鬼差,花白胡子老头,孟秋雪,还有这刚刚才见了一面,热情洋溢的兄弟小七。
对了,丁小七。洛繁晨脑海中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身随心动,悄悄地挪到窗边,又轻轻地拉开了窗户,最后纵身一跃。也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
凌晨三点的街道,略显冷清,繁闹喧嚣的夜晚已然睡去,只剩下光彩依旧的霓虹灯,孤独的闪个不停。
宽阔狭长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两个匆忙的身影,一大一小,手里都拿着长长的扫帚,用力地清扫着路面。
慢慢的,近了。却俨然是一对母子。
母亲看着只有三十多岁,脸上爬满了本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皱褶,她穿着一身旧衣服,外面套了一件金黄色的小褂儿,显得特别干净。孩子则罩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杵着一根比他身子还要远远高出一截的扫把。
“娃,你怎么了?”
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影忽然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站在原地。
母亲扔下扫帚,着急地跑了过去,还拿手抚在他的额头。
“妈,我没事。”娃娃脸上戴着口罩,很大,几乎遮去了他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而此刻,这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座大楼的侧墙:“妈,快看,蜘蛛侠。”
娃娃眼睛里闪着光,兴奋的叫了起来。
母亲顺着娃娃的眼光看去,一座浩阔雄伟的大楼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燕京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大楼。
“傻孩子。”母亲心痛地抚摸着孩子的额头,眼框里泛起一丝泪花,自从她丈夫因病去世以后,就剩下他们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了,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妈,真的。”娃娃见母亲不相信,再次用手指向了那座大楼。
可是,大楼墙上已是空空如也。
“妈,我真的看见了。刚前面还在的。”
娃娃显得有些委屈,母亲却笑了:“傻孩子,妈信。妈都信。”她忽然想起自从丈夫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带过孩子去电影院,不觉一阵心酸,她暗自下定决心,过两天,等发了工资一定要带他去看场蜘蛛侠的电影。
“娃,你先歇一会,等妈把前面那块地扫了,我们再一起扫这边。好不好?”
“不。”娃娃倔强的仰起头,小大人似地说道:“妈,爸爸说过,我是男子汉,我自己能行。”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沿着街道一路清扫过去,一如往常,只是小男孩的心里多了一个疑问:‘蜘蛛侠呢?他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