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晋阳在历史上又称为太原、北京、龙城,有太行山雄居于左,吕梁山巍峙于右,云中、系舟二山合抱于后,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此时已经是一座横跨晋水的庞大城市集群,由西城、东城和中城构成。并州总管府和晋王府均设在西城。总管府一度被改名为河北道大行台省,一个多月之前,朝廷撤销河北道大行台省,这里又再度回复为并州总管府,是晋王杨广和佐僚们处理军政事务的地方。
李彻、冯慈明等在城门迎接到杨广、王韶等人,一起到了总管府,各自落座,杨广询问李彻自己出征之后几月以来治内情况,李彻据实汇报。一切均好,别无大事,杨广甚是满意。一来鞍马劳顿,二来对爱妃及三个孩子极为牵挂,杨广于是吩咐大家各自散去,自己则亟不可待地赶回晋王府。
晋王府并不像人们想象的威武气派,门口没有高大威猛的石狮子,没有金碧辉煌的鎏檐飞毓,甚至就连大门的朱漆,也没有夺目的光彩。唯有门楣上杨广自己手书的“晋王府”三个金色大字,端庄刚毅,熠熠生辉;以及门前两侧各站两人的侍卫,精神饱满,不怒自威。舍此之外,整个晋王府的外观,看上去和晋阳城里的一般富户并无多大的不同。
杨广进了王府大门,远远看见爱妃萧氏带着三个孩子,在大厅外的台阶上翘首以盼,禁不住加快脚步,向他们母子奔去。其实,就在杨广看到他们母子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杨广迈进大门,无奈萧氏一人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行动快捷不起来。倒是阿孩,虽然只有四岁,性子却彷佛要急一些,下了台阶,摆脱萧氏牵他的手,率先跑了过来,将到杨广面前,叫了一声“父王”,整个身子便扑了过来。杨广急忙俯身接住阿孩,将其高高举起,边借势旋转身体,边放声大笑起来。
杨广将阿孩放到地上,萧妃牵着女儿刚好走到面前。杨广正想上前拥抱思念已久的爱妃,不料紧跟在萧氏身边的杨昭,抢先一步,上来跪在杨广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嘴里大声说道:“孩儿拜见父王!”
杨广见他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样子,心里既诧异,又高兴,急忙前去将杨昭扶起,并装着一本正经地说:“我儿请起。”
原本端庄秀气的萧氏,被他们父子的神态逗得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于是,一家五口全都拥到一处,笑成一团。在夕阳的余晖下,一家人的笑声里,充盈着无限的欢乐和喜悦,和寻常的百姓之家没有什么两样。
晚饭的时候,孩子们都被下人带到一旁去了,桌上只剩下杨广和萧氏。桌上的菜肴虽称不上豪奢,但都很精制。特别是看见还有几道爱妃萧氏最拿手的淮扬菜,杨广禁不住心里一热,急忙倒了两杯酒,将一杯递到萧氏的手中,真诚言道:“本王这次出征,一去就是半年,爱妃操持府内一切辛苦了。本王敬你一杯!”
萧氏赶忙接过酒杯:“殿下说的哪里话。你出征在外,责任重大,日理万机。该为妾敬你才是!”
杨广端起另一杯酒,说:“我领兵在外,你一定没少为我担心,又要看护、教育昭儿他们,一定受了不少累。还是我来敬你!”
萧氏说:“为殿下担心祈福那是自然,看护孩儿也是本分,算不得辛苦。倒是殿下克竞大功,威震天下,可喜可贺。应该妾身敬你才对。”
杨广轻轻一笑,说:“既是如此,我俩谁都不用客气。你更不用一口一声殿下的叫了。咱俩就为夫妻久别重逢一同喝了这杯吧!”
“臣妾遵命。”萧氏难得地莞尔一笑,居然带着一丝羞涩。
两人同时将各自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的目光交织,紧紧地注视着对方,温暖和幸福的感觉充溢着两个人的灵魂。
也许是劳碌一天,真是饿了,又或者太久没有吃到爱妃亲手做的美味菜肴,杨广开始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一旁的萧氏看见他大快朵颐的憨厚样子,眼神里满是陶醉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杨广发现爱妃正注视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于是向萧氏投以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这一刻,当初两人新婚之后来到晋阳时的历历往事,像电光火石一般在杨广的脑海里闪现。
当时,虽为新婚燕尔,但杨广毕竟只有十四岁,在男女情感方面几乎毫无经验。又因为玉儿妹妹的意外去世,伤心过度,且大病了一场,情绪以及其他诸多方面都非常低落。在此情形下,和萧氏结为夫妻,完全是因为君父之命难违,对萧氏自然全无夫妻间的情谊爱怜,更多的反倒是冷若冰霜,乃至恶脸相向。好在萧氏比杨广年长,人生的阅历比杨广丰富,又有独孤皇后从中安抚相助,因而对杨广的冷漠、甚或敌意,非但一点也不计较,还抱定决心,要用自己的真诚和爱意,融化杨广内心的坚冰。
萧氏饱读诗书,通情达理;心思细密,洞察入微;性格谦和,雍容大度;心态平和,意志坚韧。在和杨广相处的过程中,她表现得非常理智和有耐心,处处以一个贤良淑德之妻应有的态度,去对待杨广。
鉴于杨广当时大病初愈、体质较弱的现实,萧氏充分发挥所长,从调理杨广的身体状态入手。这对于一般身份尊贵的女人来说,也许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但对萧氏而言,她虽出身在帝王之家,但辗转寄养,历经了比相同出身的人多得多的磨难,以致到了此时,不仅善于烹饪,又精通医术,显然要容易很多。技艺方面没有困难,最难的是心态和毅力。
萧氏认定杨广就是自己这辈子托付终生的人,知道自己今后的一切都和杨广绑定在了一起,从内心深处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她表现得更像是杨广的姐姐,乃至是母亲,像是对待弟弟、孩子一样地关心、照顾、呵护。无论杨广对自己怎么冷漠,抗拒,乃至非难,侮辱,她都不改初心。甚至是杨广对自己的态度越是不好,萧氏表现得越是无微不至,心甘情愿。
想到自己当初的种种任性,以及对萧氏的种种无礼,杨广心里有一丝愧疚。再想起萧氏对自己的百般迁就和爱护,杨广的心里激荡着感激之情。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更趋成熟稳重,不会轻易把自己内心的情感表露出来罢了。
他正在心里暗自发誓,这辈子要好好回报爱妃的辛勤付出时,萧氏突然问道:“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个…”杨广略一思忖,然后轻笑着说,“阿摐已经酒足饭饱,只想抱着爱妃美美地睡上一觉!”说罢,就伸手去抱萧氏。
萧氏也不挣扎,还一改先前的端庄大气,像一只小猫一样依偎在杨广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