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娘娘昨日让挽青姑娘拿着手牌出宫,未时带回个白衣男子,奴才瞧着像晏大夫,要不要摆驾常宁殿,亲自……”
“不了,朕答应她的事,朕相信她,她许诺过朕的,也一定会办到。”
常宁殿的内室,晏青跪在地上,隔着白绸为我诊脉。
“晏大夫,我家娘娘她……”
“活不长了。”
我笑道,没等晏青回话,我便收回了皓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挽青是我身边人,你不必拿有的没的去骗她,我的性子你是知晓的,就更不用隐瞒了。”
“你,唉。本以为当初觅得良君,不曾想所托非人,早知如此,我又怎会……”
晏青起身,拂了拂衣袖,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自责与懊悔。
“你倒说笑了,当今皇上真龙天子,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我沈珞福薄,前半生潇洒快活,后半生平淡短暂也好。我已看遍人间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谯谕,得一两知己如你,嘬一小口杜康解忧,棋逢对手,叶家钦元,倦鸟还巢,有枝可依,得此一切,难道不该知足了么?”
“你最是宽心,此生豁达,我竟也未曾见你被俗世所缚。”
晏青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递予身侧的宫人,“我配了方子,你权且吃着,每日两次,早晚……”
“师兄,你当真以为我请你入宫是为了活得更久些?几日前,我得密函,阿元出事了,我的命是他救的,我要去帮他。若是可以,大不了覆我余生换他周全。”
“胡闹,你可知道叶钦元犯的是什么事吗!”
“知道,叛国嘛,当年我也干过。”
我端起木几上的茶,悠悠地喝了一口。
“通番卖国,劫皇粮杀州吏,每一条可都是要诛九族的死罪啊。”
晏青压低了声音,眉头紧锁。
“我的九族早已诛完了,我不怕,州吏算什么狗东西,有何杀不得的,官逼民反,戍边的几个鼠辈我早便看不惯了。过去领兵西征时就想将他们一个个都打杀了去,无奈老皇帝护着他们,如今阿元动手,正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重徭役困租税,太平年代酒池肉林寻欢作乐,国难当头乞降书一奉,弃全城百姓于不顾。你说,难道真正该诛九族的人,不应是他们吗?”
我“嘭”地一声放下杯盏,嘴角溢出一丝嗤笑,“我答应了皇上,还大梁一个国泰民安,也告诉过阿元,如果过得不好,就去伏玑山寻他,我沈珞从不轻易承诺,一旦应下的事,就一定言出必行。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帮阿元对抗朝廷的,战火点燃,最先遭殃的定是百姓。”
“那你又当如何,劝叶钦元归降吗,此法尚可保全他性命,不过凭我对叶钦元的了解,堂堂前朝将门之后,是断不会降了大梁的。”
“不,我不会劝他归顺,我要带他离开,去大草原。当年高宗起兵,就是在草原上,短短十载,创建了雄霸四方的大汉。我要阿元回到他熟悉的草原上去,他还年轻,宏图大业未成,我无论如何都要助他。”
“洛儿又是何必呢,你此举乃是放虎归山,叶钦元回到草原上,凭他的才能,届时必会建立一个与大梁相抗衡的国家。”
“那不正好,”
我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木几上自顾自地画开“如今的梁,并非一块安宁地,北有匈奴虎视眈眈,南疆夷族叛乱连连,东方海蛮不时侵扰,西边草原辽阔,却生活着不少部落氏族,我让阿元回去,吞了那些小国,亦可牵制住匈奴单于,到时候汉梁同大,势均力敌,便可避免群雄逐鹿,天下大乱了。”
“佩服,如此才绝,你的心智竟开阔至此,洛儿,怪不得过去师傅总是说我笨,原来我的小师妹不仅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谋略也是举世无双啊。”
“别听老头子瞎说,你习的是仁术,悬壶济世;我练的是兵法,杀伐征战。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而我的手,是用来杀人的;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天下苍生,我的脑子里,却装满了机诡权术。我们不是一路子上的人,我比不上你。”
说着,我收回了手指,在衣袍的处捻了几下,然后小心地拢回袖中。
“你爱随处擦手的习惯倒是未改,擦了后缩回袖子里的模样也如当初,只道是世间无情,从前我那个率性天真的小师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珞儿,你可珍重。”
晏青朝我打了个千儿,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化不开,深深地戳入我心。
“多谢师兄关心,内闱不便议事,还请师兄前往偏厅等候,我随后便到。”
晏青身旁上前一名宫人,欲引他离去“好。”
待晏青走后,我避退左右,抬眸望向房梁,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墨行,可都听清了,回去述职吧,他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
“卑职告罪,”
从头顶的横梁上飞身跃下一名黑衣男子,铁罩覆面,只留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在外“圣上有旨,神行司即日起归皇后娘娘调遣,坤符在此,请娘娘接旨。”
“哦,原来你不是他的探子,那倒是我多虑了,坤符我收下了,承他好意。带我传句话,这大梁啊,我沈珞是替他保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