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回家之后,还是没有见到女儿,心里一直觉得不踏实,就又走到街上,奔着孙大财主家走去。她这样的人是进不了孙府的,好在她认识孙府花匠的老婆,于是托花匠进去问春娇是不是还在府上。几经辗转,终于得知大财主今天早上下乡收账去了,过几天才回来,所以不可能把春娇留在府里。花匠还打听出来,春娇昨晚也没在府上过夜,当晚就打发回去了。
这下子,王婆是彻底没辙了,她本就是个糊涂的人,这时认定女儿人被扣在府上了,心乱如麻,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又毫无办法,想来想去还得是报官。
知县大人石四海最近心情很不好,除了各种大小案件令他心烦外,汪镇北的办事不力也让他十分不满。这些事儿都还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地方富豪对他的轻视。石大人自己本是商人出身,深知巴结官府才是长久的富贵之道,在老百姓眼中的“官商勾结”在他看来却是“合作共赢”。
他这些年下了血本,终于捞得一个肥缺,原本以为可以风光一把,体验一下被地方富豪众星捧月的感觉,等着宾客云集的盛况,结果左等右等,自己都到任一月有余了,却什么都没有等来。本地的三大家,他至今只见过一位,就是那位宋大户,还是因为丢了宝贝才来报案,并不是主动来奉承自己;最可气的是那个李大善人,自己家明明出了案子,自己还拿架子不来,派个下人来报案,真不是东西;至于孙大财主,更是人影全无,连个消息都没有。当年他竭力奉承大小官员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现在轮到自己翻身做主了,却完全变了样,不由得他不痛心。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石大人本是乘兴而来,却如此扫兴,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地立一下威严,让本地的人知道自己才是这里的主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立威的首要目标,就是自己手底下这些人。
汪镇北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触犯了石大人的虎威,才被狠揍了一顿。好在汪大捕头人本乖觉,很快摸透了知县大人的心思,立刻以实际行动向石大人表明了自己忠实履行大人看家狗职责的坚决态度,重新获得了大人的信任,所以再也没被打过,正朝着恢复往昔荣光的光明大路上高歌猛进。可是,汪镇北没想到自己还是会陷入尴尬的两难抉择之中,比如,是得罪大人,还是得罪孙大财主。
王婆很快到县衙报了案,大人出来之后见是一个婆子跪在堂下,就问道,“你为何事击鼓鸣冤,细细道来。”
“大人,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王婆喊道。
“你不要着急,慢慢地说。”
“大人,小人的女儿不见了,很有可能已经被人害了性命。”
“既然是你女儿不见了,你可以描述她的相貌画成图影,慢慢访查。本县至今只有一宗乞丐被杀案,并没有其他人命案件,你为何一口咬定她被人害了呢?”
“大人,小人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小女昨晚去孙府之前,我就觉得要出事,本不想让她去,可她执意要去,到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王婆说着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你不要哭。你女儿是什么人?到别人府上去做什么?既然你知道她到过别人府上,过去找一下就行了。”
“回大人,小人家贫,家中只有小人与小女两人,没有男人可以依靠。我们无以为生,多靠小女到大户人家府上卖唱赚点钱财度日。昨天晚上……”
“等一下,”知县大人见婆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辞色含糊、脸上有些扭捏之态,就出声打断,“你说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大人,这婆子家是一家暗娼,她女儿仗着有几分姿色,做起皮肉生意。前段时间已被我们查到,早就明令禁止过,没想到她竟然重操旧业,我现在就把她抓起来吧,惩罚她不知悔改。”汪镇北在一旁听着,想这婆子先是找自己,现在又越过自己直接报案,心里本就嫌这婆子烦,现在又见大人问她的来历,怕把自己牵扯进去,所以赶紧出来表态。
“嗯,先不必,她本是来报案的,把案情问明了再做处理。”石大人竟然没有发火惩治婆子,这倒出乎王大捕头的意料之外,只听大人继续问道,“你说你女儿昨晚到孙府去了?是哪个孙府?”
“大人,还有哪个孙府,咱们县里总共只有一个姓孙的大户人家,就是孙大财主家。”婆子一听大人不追究她,说话胆气壮了很多。
“胡说,本县有官办的青楼,孙大财主是本县数一数二的大家,必是奉公守法的人,怎么会找你女儿?”石大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声怒喝,不但吓了婆子一跳,连汪大捕头都跟着一哆嗦。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王婆知道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别说找自己的女儿,今天自己就是想走出这县衙都困难了,所以只好把话挑明,“大人,我们这种人确实违法,应该罚,可是实在是迫于无奈,要不然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做这皮肉生意,而且是做孙大财主这样人的生意。”
“哦?孙大财主这样人怎么样?”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孙大财主有个癖好,爱虐待人,各种花样层出不穷。那些楼里的姑娘,自然不许这样胡来。我女儿为了钱,没有办法,只好奉承他,每次从他府上回来,都是遍体鳞伤,要养很久才能恢复。我女儿迟迟不归,定是被他扣在府上折磨,再不就是被他折磨死了。”
“竟然有这等事!汪捕头,你速去孙府传唤孙有财到堂,现有人告他所行非法,并告他私自扣押人口,本官要他来当堂对质。”
事情发展得太快,汪大捕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镇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要制止大人的冲动,“大人,您息怒。这只是这婆子的一面之辞,您不可听信。而且这婆子有些魔障,今天一大早就拉着我,说指着乞丐的尸体说是她女儿,拉着发现乞丐尸体老刘头儿不放手,硬指认他是凶手,现在又来诬告孙大财主,真是莫名其妙。”
“你只管执行我的命令,让你去,你就去。”大人明显不买账。
“是。”汪大捕头终于迟疑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