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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霍元甲和陈真

回到家的晓旺参与到麦收的忙碌中,麦收要抢收麦子抢种玉米,如果赶上阴雨绵绵,麦子没法收割到家,只能吃有霉味的面粉了。挥舞镰刀收割麦子,虽然不是晓旺的强项,可是作为家里的主要男劳力,他必须出自己的一份力。今年先是旱灾,后是虫灾,估计亩产一百多斤麦子,上交国家公粮后,所剩不多,能够年底春节时包顿白面水饺就是全家人的期盼了。好在承包到户之后的农家自己辛勤耕作,并且整个村子从一个锅里分成,改为建立两个大队部组织,两个大队都分别凑钱在村南和村东准备打井,明年有望彻底摆脱靠天吃饭的旱田。晓旺妈妈还准备种一亩地的棉花,吃的勉强够了,棉花可以卖钱贴补家用。

晓旺的爸爸是个小学教师,憨厚老实,在师生中口碑不错,可是教育局拖欠工资已经两年多了,当然学校也拿不到多少教育经费,学校的粉笔还是他们想办法自己制造的。只见楼梯响,未见人下来,领不到工资的他,时常买瓶醋、买袋盐还要借钱,在人前除了被人尊敬这个唯一的优点外,日子过的实在紧紧巴巴。晓旺妈妈时常念叨,家里虽然没钱,但是要准备好带去学校、规定好的每个月12斤的玉米。晓旺明白,自己几乎是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粮食,家里剩下的五口人每天是怎样度过的,他从来不敢仔细想。晓旺的学习动力一半来自于晚上独自面对星星时个人的朴素梦想,另一半来自于缺衣少吃的家庭压力,万一我有了出息,去县城上班挣钱了,家里就没人挨饿了。

收完自家的麦子,晓旺又和妈妈去各地拾麦穗,有的人家收了麦子,剩余的麦穗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收,等候在旁边的人群就一窝蜂的冲到人家的地里抢着捡落在地上的麦穗,当时乌鸦鸦的人群抢夺麦穗的场景,即使过去多年晓旺都还历历在目。后来还有拾花生,拾豆子,持续了几年的饥荒,直到后来上了高中二年级的晓旺才慢慢松下一口气,将饥饿这件事才抛诸脑后。

晓旺返校前告诉妈妈,要买个大勺子带走。妈妈一脸茫然的问道:做什么用?晓旺把学校抢饭菜的事说了。晓旺的爸爸和妈妈都笑得前仰后合的。爸爸插嘴说,其实很好办,不要抢,平均分了不就好了。让打饭菜的人负责分菜,用大点的勺子平均分到每个人的盆里。你想想学校的买饭师傅不就是这样做的?晓旺也笑了,可不是吗,回去就这么做。

回到学校,继续读书的晓旺听说小池村先富裕起来的人家买了电视机。这在当时属于爆炸性的新闻,一个通电以后的盒子,里面有人唱歌扭腰歌和演节目。晓旺四人组决定沉着夜色出去看看什么叫电视机。晚上第一节自习课的时候,晓旺说肚子疼要回宿舍休息,然后是李自杰说要上厕所,张宏飞说要去宿舍取书,李国庆说要去打水,凑齐在学校东墙跟下。一溜烟跑到买电视的那户人家,9寸的电视机已经被摆在了院子里,忙碌了一天农活的男女老少围着发着光亮的黑色盒子,电视里面正传来电视剧霍元甲的主题歌,人们有说有笑的小声议论着。晓旺特意跑到电视机的后面去看看,除了鼓囔囔的电视******,什么也没有发现。用手小心摸摸屏幕的档口,主人不耐烦的给喝止住了:老实看吧,瞎摸索什么哩!晓旺吓得赶忙缩回了手。霍元甲,这个新奇的电视人物第一次以炸弹冲击波的形式撞入了晓旺的脑海,从此之后的几个月完成占据了同学们谈论的话题榜首。宏飞更为感兴趣的是武打的动作,他比晓旺和四人组偷跑出去的次数更多,在他眼睛里这可比难以理解和背诵的数学公式以及完全入不了门的英文要有用的多。

李自杰给同学们带来了武打小说,第一次听说《射雕英雄传》的晓旺对此手不释卷,即使晚上熄灯以后用手电筒也要坚持去看。晓旺的近视眼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产生,击碎了晓旺参军成为兵哥哥的梦想。《霍元甲》和后来的《陈真传》,还有后来的《偏向虎山行》《霍东阁》等连续剧不仅仅是丰富了课余生活,更重要的是为懵懂少年晓旺打开了一扇了解世界的窗户,从此这扇窗户就再也无法关闭掉。

《射雕英雄传》的故事梗概说很难人晓旺总结的,他断断续续的看了一部分,一直没有看完,但是晓旺一直记得傻傻的郭靖是黄日华扮演,精灵古怪、聪明绝顶的黄蓉由翁美玲扮演,晓旺不似别的同学一窝蜂的喜欢郭靖和黄蓉,而是更喜欢玩世不恭的老顽童。老顽童周伯通年龄虽大,但是保持着一颗童心,朴实无求,除了对待瑛姑的事有些过分之外,不求名利,天真烂漫。晓旺感觉老顽童的形象是所有追求自由,追求享受生活的人都向往的,现代人都拘禁在自己生活的小圈子里面无法走出去,就像作品《围城》中的那样,无法走出自己内心深处预设的围城。刚刚挣扎着走过饥饿生死线的人们,谈论自由自在实在有些奢侈,按照晓旺后来学到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当时的晓旺还处于温饱阶段的生理需要层次,连温饱阶段的安全需要层次都没有达到。这也许就是当时的人们非常单纯,非常厚道,非常高尚,非常真诚,甚至感觉有些傻的表现的真正根源吧。自大没有问题,但是自私在当时也是奢侈的个人行为。

想方设法去看电视剧成为整个学校的集体行为,学校封闭的大门和围墙再也无法封闭已经敞开心扉接纳新鲜事物和信息的学生们。学校的围墙出现大面积坍塌事件,翻墙已经不是首选方案了,破墙而出成为各班级武侠迷大规模的事件,如何将学生们的心思重新归入学习的轨道,成为校长开会的中心话题了。堵还是疏,老师们选择不一,一时莫衷一是,众说纷纭。

八班的班主任采取疏导的方式,干脆组织学生去看电视剧,出乎他预料之外的结果是,同学们本来不喜欢看电视剧的,现在也跳着高要去看。同学们的学习成绩并没有因为放松下来的心情而上升,反倒是因为电视剧占据了不少的学习时间而成绩下降。已经打开的牢笼再想关紧,就变得不那么容易了,不少同学开始集体逃课去看,而且不是晚上去,甚至白天去。学校能给的处分对于约束有上进心的同学非常有效,而对于迷上电视剧的人来说,反倒没有好效果,有几个同学干脆逃学回家了。

晓旺的班主任陈老师主张堵,他坚称因为都是孩子可塑性强,不用顾虑太多,只需要切断初二学生外出的途径就可以抑制。于是他做出了三大决定:自习课主动查缺席,墙头主动堵外出,宿舍熄灯后主动查人数。惩罚措施是罚站,罚劳动(打扫教室和宿舍),罚看餐(不让吃饭,只让看着)。最狠的莫过于最后这招,本就饥饿难熬的时候,不吃饭就等于要命啊。从此九班无人敢逃课,晓旺四人组也在翻墙被抓罚劳动之后,变得老实了很多,电视追剧不可行,那就追武侠小说吧。小说被发现和没收的行动,陈老师采取的是互相举报有奖励措施,防老师防同学防闺密成为不可完成的任务,晓旺第一次发现除了学习,自己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了。

陈老师还特意根据八班出现的问题,在班级内组织班会。晓旺就是这时认识到迷恋这个词的副作用的,着迷于某件事居然有如此大的破坏力。人生的转折点会因为迷恋而转换方向,比如迷恋武侠,自己就因为迷恋看武侠书而使得近视眼上身,使得迷恋电视剧的同学接近于退学的边缘。迷恋的另外一个词是执着,就像硬币本身有两面一样,不能偏离了中间轨道,才能在成功的同时不会堕入深渊。

趁热打铁的陈老师推出了结对互助小组,抽签确定成绩优秀的同学和落后的同学一对一帮扶,晓旺和白依依结成一组。张宏飞和王月月结成一组。李自杰和李国庆无需结对帮扶。晓旺不知道正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成为影响他一生的转折点。很多年以后,晓旺才发现自己的命运由很多这种小事所左右,有自己主动争取的,更多的是被动接受的。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励志故事和书籍都是这么说的,晓旺没能领悟那么多那么及时,他只是开始了人生重要的阶段,真实、真切面对自己思考的时刻,正如他在家里的白杨树上亲手刻上的那句话一样:走出去,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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