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吾恭敬的坐在倪府客厅里的沙发上,他的对面是倪玉琪的父亲,也就是117旅旅长倪俊雄。倪俊雄今天中午回到倪府,听说女儿和司马吾昨晚被一群便衣警察尾随,卫兵和便衣警察发生冲突,司马吾留在府上直到中午还没有离开,倪俊雄预感这件事有些蹊跷,戎装也没来得及换下,立刻把司马吾找过来问个究竟。
司马吾是这样向倪俊雄叙述昨晚的经历:昨晚司马吾、倪玉琪还有十几个同学在学校宿舍里聚会,聊得是假期里各自的见闻和对新学期里的设想,当然也聊了一些时局,都是关于日本人在当下征地、开矿、伐林、修路,日本兵越来越多,日本侨民也是越来越多,还有日本人娶了中国女人,都是些见闻类的事情。聚会在宵禁之前结束,大家各自离开,因为倪玉琪回家的方向和其他人方向相反,司马吾也想回来探望二叔,所以司马吾送倪玉琪回家,快要到达倪府的时候,发现有五个人尾随,这五个人过来拉扯司马吾和倪玉琪,倪玉琪大声呼救,倪府的卫兵听到呼救跑出来相助,那五个人亮明身份说是北行警察署的警察,受上峰命令抓捕涉共学生,一路从学校跟踪过来,怒气冲冲的倪玉琪指挥卫兵把那些警察打了一顿。因为担心警察回过头找司马吾的麻烦,所以倪玉琪留他在倪府到现在。司马吾向倪俊雄讲的都是在开会前和大家对好词的内容,聚会的上半段,大家说的确实是这些事情,聚会的下半段,大家讨论和学习的可就不是这些了,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一旦发生不测,或者有人问起来,大家好统一口径。
“涉共是怎么一回事啊?”倪俊雄问。
司马吾一脸委屈回答:“是警察说我们涉共,为什么说是涉共,我也是不清楚。”
“你们在一起还做过什么,不要瞒我,打几个警察倒没什么,涉共的事必须说明白,你们是真做了什么?还是受了冤枉?”倪俊雄关切的问。
司马吾更加委屈了:“二叔,什么叫真做了什么?什么是被冤枉了?关注时局状况,关心国家命运,在一起讨论讨论,有什么啊?我这是没遇见那些人,要是遇见了,说不定我还真跟他们一起干事。”
倪俊雄用手狠狠的指着司马吾,嗔问:“胡说什么,你知道那些人是好?还是坏?还加入?还敢跟着干事!这就是在我面前,在别人跟前,传扬出去,都够枪毙了!”
司马吾说:“好不好?我还真没见过,不过我觉得坏人反对的一定是好人,二叔,你看啊,警察抓共他们,日本人也反对他们,您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倪俊雄瞪圆了眼睛:“小杂种!二叔我也反,你说二叔是好人还是坏人?”
司马吾说:“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二叔,那些警察敢在咱家门口抓人,还给我和玉琪安上涉共的罪名,您想是怎么一回事啊?”
司马吾的爹是倪俊雄刚当兵时候带队哨长的遗孤,哨长看倪俊雄机灵,就把倪俊雄带在身边,把全身的本事都传给倪俊雄,俩人结为异性兄弟,一次进山剿匪,哨长被流弹击中,倪俊雄就承担起抚养司马吾的责任。司马吾和倪俊雄的女儿同岁,从小都在倪府生活,和倪玉琪又都在奉天大学读书,学的是不同的专业,司马吾学的是地质勘测,倪玉琪学的是国文。司马吾升入大学之后,就搬到学校里住,偶尔陪着倪玉琪回倪府拜望倪俊雄。倪俊雄见两个人成双出对,也是满心喜欢。
倪俊雄被司马吾的话勾起了火,心想:在我倪家门口抓我倪俊雄的女儿和侄子,敢给我家扣涉共的帽子,不管是不是涉共,都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倪俊雄说:“以后啊,在外边莫谈国事,你们这是嘚瑟的欢腾过劲了,被人盯上,回头我给警察厅打个电话,让赫厅长过问一下,这几天,你和玉琪都别出门,等学校复课再回去。”
倪俊雄随即拨通了警察厅赫厅长的电话:“赫厅长吗?我是倪俊雄,我的看家卫兵和你们北行警察署的警察发生了冲突,你知道了吗?”
电话那边奉天警察厅赫厅长肥胖的身体窝在沙发里正在听郎勇的汇报,电话铃响起来,郎勇拿起听筒,谦恭的用双手递给赫厅长。
赫厅长听到是倪俊雄的电话,知道是兴师问罪来了,忙说:“老赫给旅长大人请安了!这群兔崽子,欠收拾,天大的事,也不能招惹倪府千金不是,我已经收拾这帮兔崽子了,回头让那个带头的登门给倪小姐磕头去。”
倪俊雄说:“天大的事?有人说我家玉琪是涉红,是吗?”
赫厅长笑了笑说:“什么涉红,哪有的事,倪府千金怎么能涉红呢,空穴来风,都是下边的兔崽子传错了消息,胡扯的,倪旅长是副司令员的拱卫官长,你的女儿怎么能涉共呢?胡扯,全是胡扯!哈哈哈,是收到了密告,说奉天大学有涉共学生集会,北行警察署奉命抓了十几个学生,还没查出什么实情,兔崽子们不会办事,惊扰了旅长千金,抱歉啊,旅长大人!”
倪俊雄说:“还有个学生叫司马吾,是我内侄,据说也参与其中,可有这回事吗?”
赫厅长说了刚才一大段话,以为倪俊雄能放过了自己,话锋一转,怎么又把司马吾带出来,司马吾竟是倪俊雄的内侄。密保上说,司马吾就是集会的组织者,这个人可是非同小可。
赫厅长说:“这个,贤侄是否有所干系,我还得去了解一下。”
倪俊雄说:“好吧,一定要有真凭实据,如果是因为我管教不严,致使小辈们误入歧途,你们一定替我严加管束,我本人还要亲自到副司令那里去,自求责罚!”
赫厅长急忙说:“是,请旅长放心,这就让兔崽子们立即调查,一定还令贤侄清白。”
倪俊雄的话已经清晰的警告了赫厅长,倪俊雄的家人你们不能动,涉及到倪俊雄的家人,哪是向副司令员自求责罚,分明就是要告我老赫的状啊,哪用得着告状啊,人家在副司令面前只要是努努嘴,我老赫就没好果子吃。
赫厅长又说:“这几天学生们纷纷返程复课,人员复杂,恐怕生变,维持起来有些麻烦,请令千金和令贤侄多在家里休息,外边乱,别让兔崽子们再冲撞了贵体。”
赫厅长放下电话,对郎勇说:“看见没,兴师问罪来了。”
郎勇说:“那个司马吾的确是组织者,那几个人都说这次活动是司马吾召集的。”
赫厅长皱了皱眉头:“我说郎副署长,召集什么了,你看看你这供词上写的清楚,这帮学生集会上说的都是什么,哪里涉共了?”
郎勇说:“他们说日本人的事了。”
赫厅长不耐烦了:“说日本人什么事了?征地、开矿、伐林子,不都******是日本人干的,伐林子把我们龙兴之地的林子都伐了,清原,那是老祖宗的龙兴之所,把地上的林子伐了,往地里头掏洞,那可是老祖宗的龙背脊梁,日本人造孽呢!”
赫厅长如此痛恨日本人在清源伐木开矿,不仅仅是因为日本人侵扰了大清龙兴之所,赫厅长不心疼树林,也不心疼煤炭,也不管什么龙背脊梁,而是因为他刚刚得到消息说日本人要到清原县东边的大砭沟勘测矿场,这勾起了他藏在心底的一件秘密。
郎勇听出自己的话惹得赫厅长不耐烦,有些不知所措,忙问:“厅长,您看这事下边该怎么办?”
赫厅长说:“怎么办?事情已经牵扯到倪俊雄,就不能往下办了,况且你这审问供词里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群学生就涉共了,无非就是议论了一些日本人干的事儿,现在,奉天城里大街小巷,茶肆酒楼,日本人、白俄人、德国人、美国人,哪哪都是外国人,中国人说说外国人,外国人评评中国人,都不是新鲜事儿,难道都涉共了,就这供词,根本拿不上台面,定不了罪!”
郎勇:“请厅长大人明示!”
赫厅长想了想:“人已经抓啦,这事情也不能马上就都了了,不是有一个喊冤说没参加集会的吗?就关他一个,其他的,都放了!”
郎勇没搞清楚赫厅长为什么这样处理,所以问道:“都放了!就关一个?”
赫厅长看着自己中意的下属没能完全领会如此安排的原因,自我感觉自己要比下属们高明许多,心里有些满意,于是耐心的给郎勇分析,这样更能显示出自己为何能成为他们的长官,为何事事都如此高明,赫厅长说:“对,都放了,就关一个。你看啊,第一,没证据确定这些学生的确涉共,第二,如果硬说这些学生涉共,那么所有参加了集会的人都是涉共,你说,司马吾和倪玉琪是不是也涉共呢?你攀扯倪俊雄的千金和内侄,倪俊雄能饶得了你?第三,你为什么抓了奉天大学那么多的学生,你总得给校方一个交代,得有一个抓人的理由,就这一个单蹦不靠边的,你不关他关谁?”
郎勇有些明白了,还是有些细小的问题需要向长官请教:“不能是涉共了吧?给他安个什么罪名?”
赫厅长拿起茶几上的岫玉茶壶观赏了一会,眼睛瞥了瞥郎勇,说:“兔崽子,这还得教你,勾结土匪,通了土匪‘三家好’”
郎勇连连点头赞许说:“厅长大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