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都睡了三天了,她怎么还不醒?”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问道。
“她受伤太重,若不是公子及时赶到又输了真气给她,她只怕都活不过来,自然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一个文弱的女声答道。
“唉,你说这么一个大美人儿,身上却那么多伤。得亏是来了我们小白楼,不然这一身的疤可如何是好!”
“疗伤祛疤的药你捣得如何?若有半点偷懒公子可要责备下来!”
一丝光线沿着缝隙漏进我眼里,我半梦半醒着睁开眼,想抬手挡一挡光,稍动了动,却牵连着浑身疼痛,我不禁呻吟一声。
“呀!你醒了!”一张粉嫩的脸映入眼帘,圆溜溜的大眼睛欣喜地望着我,模样十分可爱。
我挣扎着想起来,怎么也使不出劲儿。
“姑娘你慢些,小心伤口。”另一人急急过来扶我,却是温婉娴静,端庄谦和。
“我在哪?”脑子里混沌得厉害,隐隐闪过几个片断,却连不成个画面。
“在小白楼,姑娘不记得了?”
我记起来了,是顾月白救了我。
眼前这两位姑娘是顾月白的侍婢,年长的唤紫陌,年幼的唤红尘,一个个模样十分标致,别说,小白楼里的人长相倒都不错,尤其是那顾月白。
刚缓了会儿神,顾月白便被红尘请了来,他将我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才算放下心来。我与这顾月白之前拢共不过见了三次面,且每一次都要杀要打的,实在是没什么交情可言,第一回救我他是无心之举,这一次却是刻意为之,我着实弄不明白,不过也无须太过明白,总之,我欠他一条命便是了。
“黄时雨呢?”我问他。
顾月白顿了顿,得意道:“我已经替你出了气,不死也残了。”
“什么?谁叫你杀他的!”声音一提,浑身便是一疼。怪我晕的不是时候,黄时雨虽几乎害死我,可我若醒着,无论如何是要阻止顾月白的,若黄时雨出什么意外,那非但欧阳慎明的线索断了,连黄时雨这边也再无进展了,我不禁暗暗懊恼。
“你这家伙真不领情,我救了你,你反倒还怪起我来了?”顾月白不平道,语气却是轻松。诚然,他不知我与青玉案的过节,自然不能怪他,我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他神情缓和下来,与我笑笑:“你我之间,无须说什么对不起。”
这顾月白究竟是敌是友我依旧不清,诚如黄时雨所说,青玉案与小白楼虽同在姑苏,却一向是相安无事,而此番顾月白杀了黄时雨,自然是与整个青玉案树了敌,虽说青玉案的势力远不及小白楼,但只怕传到江湖中,小白楼也是不占理的。
“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不过那日有人与我送信说是天涯令上的人出现了,正在城外头与青玉案的人缠斗,我一想是你,便立马带着人过去了。若我再晚来一步,你的小命怕是不保了!”
“那因为救我而得罪青玉案,值得吗?”
“自然值得。”顾月白没有半分犹豫,“别说是什么青玉案了,哪怕整个武林江湖也在所不惜。”
“整个武林?”我干笑几声,“这可就吹牛了,我又不是你的谁,你何须对我这么好。”
“你可是喊我相公的人,你说,你是我的谁?怎么能不对你好?”顾月白这人总是没个正行,只是这话,听着却是认真,我尴尬笑了笑,想着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救了我,我还没好好跟你道谢,不过我都昏迷好几日了,我师父寻不见我怕是会着急,等我身子能动弹了,我便去找他,你的恩情,我他日定会好好报答。”
“你师父?”顾月白冷笑一声,“那****飞奔去救你,初泠就在边上,袖手旁观看你被欺负得小命都没了,后来我带走你,他更只是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没说,这种师父,你还惦记他作甚!”
我心狠狠揪了一下,鼻子有些发酸。
“好了好了,”他坐到我床边,抚了抚我的头,“你若要报我救命之恩,就乖乖呆在这里,将伤养好,旁的什么也别想。”
我无力点点头,蓦然又想起黄时雨的那句话,忍不住又问:“那日黄时雨说的月下一族,是何意思?”
顾月白笑容僵了一僵,轻轻将我扶着躺下,柔声道:“都说了先养好伤,这些事,以后再讲。”
小白楼里珍稀药材真是不少,顾月白也不讲究,通通煮了叫我喝下,瞧他吆五喝六的本事,想来身份地位并不低。到了第五日,我已能下床走动,只是不允许到外头,只得闷在屋子里,甚是无趣。
刚灌下一大碗药,我这儿便来了客人,居然是锦瑟。
顾月白担心我无聊,便请了姑苏城里有名的歌妓来为我奏曲儿解闷,只是他没想到,我与锦瑟原先便认识,不过他这心思倒是细腻。虽然紫陌红尘服侍得我十分仔细,可我总觉着不自在,这会子见着锦瑟,我竟觉得分外亲切。
“我只听说前几日城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竟是你!你伤得重不重,身上还疼不疼?”她眉头微微蹙着,瞧我的眼神格外关切焦急。
“不碍事了。”我笑笑,又与她说了好些话,虽说顾月白请她来是为我弹琴奏乐的,可我却连个琵琶古琴的影子都没瞧见,不过与她说说话时辰亦过得有趣,如此想来,倒也殊途同归。
见我们聊得投机,顾月白便安排锦瑟在隔壁住了下来,她一来,紫陌与红尘便清闲了,端茶送水,捏肩喂药的事儿她一并都揽了下来,将我照顾得妥妥帖帖,我已许久没享过这种福了。
“我自小便想有个妹妹,我亦觉得与你有缘,你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姐姐。”锦瑟边与我梳头边说道。
我沉默了一阵,想到了我姐姐,她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又身在何处,我又想到了婳晚,曾经我也叫她姐姐,可最后她死在了我怀里。姐姐这称呼,于我而言,便是厄运,我只会害了她们。
“我怕喊你姐姐将你喊老了呢,我亦视你为知己,直呼你名字锦瑟如何?咱俩也差不离几岁,无须如此客套。”我尽力笑着说道,却觉着嘴角都在抽抽。
锦瑟与我束发的动作顿了一顿,默默应了一声,半响不再说话,我心中不是滋味,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第七日,我终是被允许到屋子外头走动走动了。小白楼真是十分清丽雅致,整个园子里头重峦叠嶂,随地一站,望眼便是一处美景,假山池沼相得益彰,塘中盛开着成片的荷花,还能瞧见许多鲤鱼儿来回穿梭,落日余晖下美不胜收。此景,倒有几分江府的味道。不过姑苏城里的园子,大多是这般布局。
“姑娘,莫要往前走了。”紫陌怯生生拦住我,指了指不远处的院子,“公子交代过,那儿……不能去。”
我倒来了兴趣,问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何不能去?”
“那院子是人面桃花,里头住的人,我们招惹不起。”紫陌似乎尤其忌惮。
人面桃花……我默念了几遍,诶,那不正是我第一次来小白楼,偷摸去的地方吗?我记得里头住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姑娘,也不知她是什么来路。
“里头住的谁?你怎么如此怕她。”我往前走了一步,紫陌急急拉住我,面露难色道:“总归不是好惹的人,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啊,如今咱们也算是小白楼的客人,里头的规矩还是得守一守。”锦瑟附和道,我想了一想,诚然是这个道理,这小白楼里头怕是能人异士不少,单个顾月白就是个厉害人物,其余人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于是我便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踱步去,穿过几面花墙回廊,紫陌又是将我一拦,乖乖,前头又是什么牛鬼蛇神?没等我开口问,红尘小妮子已抢一步回答我:“再往前走便是金风玉露了,那里头住的都是我们楼主的姬妾,姑娘不便过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啧啧,这小白楼楼主,倒是个实打实的多情风流种。不过打我住进小白楼以来,倒从没听人提起过他们楼主,先前我夜里头潜进来,也没找着他,真是叫人好奇。
正打算打听打听这小白楼楼主,却见顾月白朝我徐徐踱步过来,他极自然地握过我的手,说:“这儿风大,等日头下山天就凉了,我给你暖暖手。”
我一把抽回手,瞪了他一眼,他反而笑得愈发不正经,紫陌红尘识相地告退,锦瑟瞧了瞧我,又瞧了瞧顾月白,也悠悠转身离去,可她的表情却有几分落寞神伤,兴许是我看错了。
“不与你调笑了,”顾月白敛了笑,直直望着我,“这两****呆在阁子里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好嘛,我好容易才能下来活络活络筋骨,这是又要闷死我不成。
“发生什么事了?”
顾月白思索了一阵,回答道:“黄时雨死了,青玉案的人怕是会来闹。”
死了……黄时雨终究没熬过去。我一个踉跄,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昨日是黄时雨夫人的头七,今天他也跟着走了,虽然他们害我江家不浅,可却接二连三因我而死,我心中仍旧止不住的愧疚。
愧疚?你有什么好愧疚的?他们都是最有应得!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与我说话,我复想起师父与我说的话,弱肉强食。如果那天顾月白没来救我,黄时雨便会毫不心软地取了我的性命,那时,他可不会有半分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