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十六年,我出生在郑国公府。这是一个满门富贵,位列三公的世族大家。
可这样的大家族里,我的父亲却只娶了母亲一位夫人,这在本朝几乎史无前例,我自小就以母亲为榜样,希望将来娶我的男子定要向父亲那般。
母亲总是打趣我说:“荨儿,你父亲是万中无一的。”她说话的语气中无不透露出柔情。
一直到待我笈礼前,家中都未有人前来提亲。
父亲总是摸摸我的头,笑语:“我的荨儿是要嫁最好的。”
最好的?什么是最好,像父亲这样的。
母亲的笑容随着我的成长渐渐少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愁绪浮现她的眉梢。
她和父亲开始有争执,之后父亲纳了一名妾侍,母亲便一气之下搬去了佛堂。
我去找父亲,父亲避而不见,隔着门,我听见父亲幽幽叹息:
“荨儿,若你是男儿,萱娘和我大概不至于如此。”
我从母亲的侍女那儿得知,宫中传来旨意,我要入宫了,难怪笈礼这么久却无世族上门提亲,原来大家都知道,也是,我的祖父是国公,父亲是宰相,姑母是皇后,这样显赫的家室又岂是寻常世族可以匹配。
生在郑国公府,那朱红的宫苑就是我的归宿。
景安三十二年,我十六岁。
开元前夕,我的姑母传来旨意,说是入宫小聚。
那天,阴云密布,不是个好天气。
坐在马车里,我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有些压抑不安,我掀开车帘幕,看着朱红色的宫门在后方缓缓关上,我想我的一生怕都是要在此度过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的人生难道非得如此……
在太和宫,我拜见了传闻中倾城绝艳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父亲的妹妹,我的姑母。我对她的印象很是模糊,据说当年祖父是极其疼爱她,本是不愿她入宫的,奈何……
此刻,她端坐在风踏上,满头华贵的金钗玉珠衬得她越发高贵,丝毫不显庸俗。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我屈膝行叩拜礼。这些礼仪,我自小就学习,只是父亲向来是谨慎之人,进宫的前几日,又特意请了宫中的教习姑姑教习。
“不必多礼,你我自家人以后这些虚礼省了吧。”
“家中一切可好?”皇后问道。
“回娘娘,安好。”我恭敬的应答。
她看我回答的得体,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不动声色的笑。
“倒是个懂规矩的孩子,浇漓,待会叫人把偏殿打扫一番,荨儿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和姑母作伴,可好。”
皇后虽是询问,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荨儿谢娘娘厚爱。”
“浇漓,给荨儿指几个丫头侍候,再给荨儿做几件衣裳。”
“姑母。”我弱微唤了一声。
“荨儿有何事?”皇后明显愣了一下,语气也温昀不少。
“荨儿能去太和宫以外的地方走动吗?”我试探的问道。
“自是可以,反正你……”话说及一半便便戛然而止。
“荨儿谢谢姑母。”
皇家的后宫,自然是气派,亭台楼阁富丽堂皇,各种珍奇异物的花草奇石几乎随处可见。
我永远记得在蒹葭池,我遇见了那时候还是皇子的陛下,那个改变我一生的男子。
那时的他,一身素衣,一只长萧,且听箫声呜咽婉转,吹者无意,听者心底却不由浮现几丝悲凉之情。
让我不由想起了娘亲,她在佛堂好吗。
忽然,凄清的箫声的戛然而止,将我飞走思绪从远方拉回。
男子回身,眼里含着几分笑意地看了我一眼,便怅然拂袖离去。
这人是谁,在这后宫之中,竟然还能有这份闲情逸致。
小的时候,总听家里婶娘跟母亲谈论,大户之家宅斗的阴狠,但是每当议论到后宫中时,大家又都面面相觑,常听母亲说道:“我是运气极好的,遇见荨儿他父亲,你们也别埋怨,若是苦那能有那宫里苦,不能吵闹更不能有自己的性子,就是想念亲人了,那也要碰上节气圣上恩准才是,那宫门一入便是活生生一个进笼子,进退皆不由自己。”
现如今,竟然在这宫中还有这般清誉寡淡之人,我抬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失神片刻,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赞许。
“荨小姐,那是六皇子,曲湘言。”
曲湘言,曲湘言……我在心底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殊不知这个名字,悄无声息地在我心里扎了根。
巧入蒹葭池,公子世无双。
若非卿有意,何必作矜持。
公子拂袖去,小女亦茫然。
相思已入骨,然卿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