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窗扇,投在清冷的殿里,一位身着单薄的素衣,长发任意垂髫在地的女子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还亮着一盏油灯,灯光甚是微弱,忽明忽灭地亮着。
只见她突然将身子前倾,对着灯吹了一口气,油灯灭了,袅袅的烟缓缓上升,宛如不死的魂魄。
女子细长的眉不由蹙起,冷笑道:何时我尽然要省灯油了。
昔日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如同眼前的灭了的灯,一并散了去。
望着油灯出了一会儿神,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只见窗外了无人烟,走廊的过道落满了枯黄的藤蔓叶子。
一派初秋肃杀的景致,迎面而来的莫名的寒气似乎要沁入骨髓。
“已经入秋了啊……”她不禁心底蔓生出几分惆怅,罢了,本就是冷宫之人,再见到这派景象更是徒增伤感。
想到这里,她伸手关了窗子,重新坐回桌子旁侧。
“冷宫只有酸寒分,又把藜灯照蘖黄。”她忽然有感而发地念道。
“淑妃还真是好兴致!”紧闭的大门,就在此刻被推开了,皇后在众人的恭候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几日不见,妹妹倒是清瘦了不少。”
“皇后若是来看嫔妾笑话的,想必也看够了,冷宫之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免得沾染晦气。”说着她瞥了一眼身盛装前来的皇后,正红色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
“事到如今,妹妹这傲气的性子还是改改的好。”皇后说着伸手扶了扶头上戴的凤凰鎏金流苏步摇,其下垂的珠玉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摇曳,折射出金光闪烁、步步摇颤的迷离,因极富动感,自是别样动人。
可这一切,印在淑妃的眼里,格外的刺眼。
“萧芮荨,你很得意吗?”看着皇后精心打扮,盛装前来冷宫看望她这个失宠的妃子,肯定不只是耀武扬威这么简单。
“得意吗?”皇后重复道,语气突然一转,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本宫已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淑妃,今日便是你死期!”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萧芮荨,你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么!”淑妃嘴里虽是这么说,可是手心里却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天下是陛下的,可在这后宫,本宫是这六宫之主!”
“妹妹身处冷宫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三皇子了吧?”皇后说着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你有什么怨恨冲着我来,莫要伤了我的孩儿。”提到三皇子,她压抑的情绪不由迸发。
“妹妹这话说的,三皇子是陛下的孩儿,谋害皇嗣可是大罪,本宫没妹妹那么傻。”皇后把皇嗣二字咬得特别重。
“原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淑妃说着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皇后眼神凌厉的瞪着身前这个跟她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突然间,她觉得她好陌生,似乎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皇后走到门后,伸手将门关上,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
“淑妃,你若从实交代,我就放过你的孩儿。如何?”
“该交代的那天不都交代了吗?不知皇后还想嫔妾说些什么。”
“如今这里没有别人,你我明人不说暗话。”
“罪妾不知皇后说的是什么,无从相告!”
她不傻,若她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皇后这里是过了,可那个人断不可放过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他的孩子难道他不管吗!
“陈婉华,不对,应该叫你陈曦芸才对,是不是?淑妃?”
皇后的话如惊天地雷,她不由慌了神。
“皇后娘娘莫不是糊涂了,什么陈曦芸,请恕罪妾愚钝,不知您在说什么。”她尽力保持面部的平静,可是手心早已捏出一把冷汗。
怎么可能,那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面部越来越不自然的神情,皇后的嘴角不由上扬,就像猎人捕捉到了猎物。
“真是惋惜,你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竟然没发现你不是陈婉华。”
淑妃沉默不语。
皇后看了看她,又伸手拨弄一下发髻上戴着的金步摇,叮铃的金属碰撞声打破这暂时的宁静。
“值得吗?那样一个薄情之人!”
她低着头沉寂半刻才抬起头道:“值得。”
如此,便是承认了。皇后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之前还担心她不肯就范,绕是多虑了。
“皇后娘娘,我是不会背叛陛下的。”她的语气很是坚定。
“何苦呢。你这般对他,可在他心里你永远只是陈婉华,你的一生都是别人的,无论生前死后你都是——淑妃,陈氏,婉华!”
倒真是个痴心的!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她的痴情早已被这冰冷的皇宫磨得烟消云散,尸骨无存!想到这儿,皇后心里不禁一阵苦涩蔓延开来。
淑妃听及至此,眼中的那份执着逐渐散去,紧接而来的是痛苦、绝望!
“本宫曾经羡慕你,可如今本宫却羡慕你姐姐,因为这世上有两个人对她一世情深……”
“求你,别说了!”淑妃闭上眼睛面露痛苦,用手捂住耳朵,尖声道。
“本宫想知道什么你清楚,你若配合……”皇后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淑妃忽然抱头大哭。
看着她崩溃的神情,皇后不由勾起了唇角。
“你若不说,那本宫只有告诉陛下,陈氏女陈曦芸冒名顶替淑妃陈婉华,不知道陛下心里会作何感想,这可是欺君罔上,按律你们陈氏一族都要人头落地。”
“不,陛下不会的,我这么多年对陛下可都是真心的,就算身世上蒙骗了陛下,可是我也为他诞下了两位皇子……”
“陛下的心,你比我更清楚不过了。”皇后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突然间安静下来,就像一个没有魂魄的空壳,眼神都是麻木的。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此刻的她已冷静不少。
“本宫的孩儿到底是谁谋害的?!”皇后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不管是谁,我定与他誓不两立!
“皇后娘娘应当清楚,我进宫时没带任何侍女,我宫里的人都是陛下一手安排的!”
皇后的表情并没有多大起伏,看来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毕竟陈曦芸是代替陈婉华进宫,但凡桃代李僵难免不东窗事发,所以陈家为求自保将她从陈家除名,旁人只道是:陈家为了避郑国公府的风头,一时好评如风,殊不知只是为求自保罢了。
“这些年来,陛下借助我的手除掉了不少异己,其中就包括大皇子,不,应当说是大公主,对吗?”
皇后瞪了她一眼,她知趣的低下头,继续说道:“陛下对当年盛康太后逼婚一直不悦,所以,这些年来对你们家族是明里暗里打压。”
“不悦吗?”皇后的目光看向窗外,思绪迷离,紧接着她目光如炬看向伏在桌边的女子,厉声道:
“那当年扶他坐上龙椅的时候,他怎么不拒绝,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权势,舍不得这九五至尊的宝座!”
“皇后心里难受,却也奈何不了他,不是吗?”淑妃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本宫的儿子是太子,本宫有何惧。”
“真的是太子吗?”淑妃说到这儿,扶着桌角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皇后跟前。
“你什么意思?”皇后目光一紧,似乎要把眼前这个女人看透。
谁知下一刻,淑妃却屈膝跪在她跟前道:
“如今我所求的不过是儿女们平安,还望皇后仁德。”
“呵,”皇后冷笑道:“这就看淑妃你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