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廉又见这船上有竹棚,平日积叠,遇到下雨则铺盖周密。船头有石锚,用藤索,抛锚起锚用滑轮。船尾正舵有大小二等,随水深浅更替。加设三个副舵。行船之际有用指南针导航,有鸟羽测风向,有铅垂测量水深,高廉暗暗点头。
回到岸上,曾全友道:“贤侄如何?对我曾家的船可有评价?”高廉道:“船体巍峨高大,结构坚固合理,行船工具完善,装修华美实用。”曾全友拍手道:“好好,烦劳贤侄与我写付字,就要这几句,与愚叔壮壮门面。贤侄,若要出海,有一衙门不能不打交道,贤侄可有门路?”高廉道:“可是市舶司?”
这市舶司在宋时权利极大,本国商船出海要呈报市舶司领取公凭才能起航。外国商船进来要抽取十分之一,叫抽分。外国商船运来的多是玳瑁、象牙、犀角、镔铁、毛皮、珊瑚、玛瑙、乳香、紫矿、黄铜等物,先经过市舶司之手。故而这市舶司乃是极有油水的地方,寻常人结交不上。高廉现下乃是宋家的准女婿,经过宋家这条路,结交市舶司还是不在话下的。高廉道:“市舶司的提举市舶是小侄酒楼的常客,还是给小侄几分薄面的。”
“那好,英雄出少年。贤侄对船有什么要求?”高廉道:“叔父,船是极好,不过小侄想要的船更加高大,木料要好。龙骨要黄花梨木制造,舵要用GX钦州出产的乌婪木,其余部分要樟木,杉木。叔父这里材料可充足?”
曾友全道:“贤侄,黄花梨木的龙骨需要榫接而成,可能用么?”高廉道:“全凭叔父做主就是。”曾友全低头算道:“贤侄,这GX钦州出产的乌婪木,文理坚密,长达五丈,的确是最适合做大船的舵。不过那乌婪木非深山穷谷无有。在本州数百贯一根,到这里要涨价十倍。此外全用樟木,杉木这造价要高上许多。”
高廉道:“叔父,小侄薄有家财,造价多少,叔父不必考虑,小侄可先付全价。叔父只管造船就是。”高廉付出千两黄金后曾家开始为高廉的海上战舰准备材料,不但挪用曾家的库存,别家船坞的材料也串换过来。虽说航运业发达,导致的造船业蓬勃发展,将造船材料源源不断的吸引到福州,但像高廉这样只要高大上材料就显得材料不那么充足了。
此后就是曾家造船的时间,高廉也偶尔去监工,那造船的圆木都特别粗长,一根根要一边齐。这极为考验木匠的手艺。看着材料一点点的准备好,高廉的海船终于开工了。
龙骨是用两根粗大的花梨木榫接而成。搭好骨架,船体横向边全部用子母口榫合法连接。然后涂上用桐油、石灰、麻丝制成的捻料,封闭空隙。
然后是做好水密隔板,设置隔离舱。再一层层往上建。高廉也提了一点建设性意见,龙骨到舷侧用樟木大船板十四行,一到十行由两层船板叠合而成。十一到十三则以三层船板叠合。横向内部两侧的抱梁肋骨全部用樟木,其它用杉木和樟木。应该粗则粗,应该薄则薄。铺甲板,建舱室。船尾设计为方形,可建设三层楼舱。
船上使用称为转轴的桅杆,极为先进,底部是活动的。狂风巨浪时,桅杆能由底部进行放倒,风浪平息后再树立起来。有前中后五根,使用的是加了撑条,肋条的硬帆。虽然沉重,升帆困难,但收帆迅速。
升帆时往往是安全的时候,沉点不是问题。而不正常降帆往往是在海中遇到大风浪,危险的时候,能快速收帆,翻船的可能性大为降低,就可能救了全船的命。并且制成船帆的布也不挑剔,厚点的就成。有洞了也没关系,照样用,有空补补就成。
几月后建成的大船上平如衡,下侧如刃,有极强的抗强风浪能力。舵长数丈,一船可载数百人,数年口粮。还能在船上养猪种菜。船舱分三层,下层二十多个房间,第二层四个房间,两个办公船亭,第三层建在船尾,有三个豪华间,载重一万余斛。
十一月十五日,三山书院的考前假期已经放了十五天了,明天就是年考的日子。高廉在味必居的阁子中独自一个喝着荔枝酒。算算日子,高廉来到福州也近三个月了。由信州出发也有半年了,同信州的消息一直没有断过,张桐进了龙华山,顺利地接掌了伏魔院。当然,纯阳真经也交了上去,换了大量的修炼资源。张桐毕竟在红尘打过滚,与山里一心修行的道士相比圆滑很多,又是张家出身,在山中比高廉师徒如意多了。
高廉也就松了口气,安心在三山书院读书。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别看高廉现下能写文章,但读书人要会的方方面面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很多是潜移默化的东西。像笔墨纸砚的摆放了,读书时身体的摇摆幅度了,跟学长请教问题时的语气了,这些本是读书人的基础,无意间高廉就会流露出自家基础浅薄的短处。还好高廉的风流韵事也渐渐流传到福州,毕竟大宋人喜好诗词,喜好书法,喜好风流故事。高廉这三样都占全了,并且在书院中显露了自家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且在考试时写的文章先生们也看得下去。不是说文章要多么多么好,而是文章相对达到了通过科举考试的水准。就如同模拟考试不是正式考试,但一样能在家长老师心中认可一个学生的水平。即便学生正规考试没考好,家长和老师也只会惋惜,而不是认为学生的水平不够。
学院每日上午有先生讲课,下午学生自便。高廉便是上午在学院读书,请教问题,扎实基础。下午呼朋唤友,到自家的味必居小酌几杯,或者到曾家船坞看看自家大海船的进展。晚上回家,或者到宋云裳那里沾沾便宜。
直到年考的到来,高廉是半路插班,而且是十月份,十一月中旬的年考没有高廉什么事情。别人却都在忙考试的事情。乙等班的学子要升到甲等班,甲等班的学子要通过考试决定自家的去留,是进京赶考,还是由正式生便旁听生再读一年。这种忙碌的样子给高廉一种自家又回到高考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没有出现了,高廉都快认为自家是不是出毛病了。在家腻了几天后,被赶出来在街上透气。
悠闲的喝着小酒,高廉听着整个酒楼中人们的窃窃私语。没办法,听力就是这儿高,镇魔碑升级后给反馈给高廉的好处就是灵觉大大提升了。表现在外就是五感超出常人几十倍而不会受到困扰。整个酒楼都在高廉的灵觉范围内,大大小小的声音都会传到高廉耳中却不会被滤过,仿佛高廉分成好多分,每份都是一个完好的高廉去对应一种声音。相当于听力版的分身术,高廉知道这或许是神道的基础。毕竟一个神要同时对应好多的祈祷,没有这种分身术怕是连信徒祈祷都听不清吧。
“大哥,玉爪龙成贵前天传下成家旗,要给擎天神沈刚助拳,咱们还去不去杜家助拳了。”玉爪龙成贵的名号传到高廉耳中,无聊的高廉一下起了兴趣。大宋的江湖高廉向往好久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入口。围绕高廉的富贵气息将高廉与这些人远远分开,就是吴值被抢地盘的时候都没有想过高廉能来帮把手,即便是自家面对极大的危险。江湖与读书人是两个世界,江湖人高攀不到读书人,这种认知深入到江湖人的骨髓里。朱武等人也无意中自动将高廉与江湖隔离开,与江湖汉子打交道的是他们这些手下的活计,不该打搅到公子。江湖人更是如此,苟正能与朱武等人开怀畅饮却不会打扰高廉,因为他自认低人一等,不配和高廉这样的读书人交往,会被人笑话高攀的。
“去,还是去杜家。八面威风杜敬臣可是杜都统的大管家,FJ路的盐枭都是他老人家的手下。”低沉的声音应该是大哥。
“擎天神沈刚的背后是沈家,沈家的族长是三山书院的山长,岂是好惹的。沈家宋家一向联手,沈家有事,宋家就会出手,宋家的族长可是工部主事。杜家就凭一个都统怕是不行吧。”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
怎么又牵扯到宋家了,高廉的兴趣更大了,自打房屋过契,就没见过擎天神沈刚。不过封大个子倒是出去过几回,回来喝的醉熏熏。
“官面上杜家是吃点亏。但五弟,县官不如现管。杜都统毕竟是带兵的,有他撑腰,杜敬臣才能八面威风。这江湖上还是要看人家杜都统的,弄私盐,还能绕过他老人家去?他老人家松松手,咱们莆田十虎就能吃得满嘴流油。”一个圆滑的声音说道。
“就是,就是。谁给的钱多,咱们帮谁。还要帮师傅盖少林寺呢。”一个憨厚的声音。
“不错,咱们去宋家,去沈家都不会受到重视,也没钱。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咱们就去杜家。江南十二神闻名已久,会会这擎天神。”大哥总结道。
“不打江南十二神,谁认识咱莆田十虎啊。吃个饭都得看腰包。小二小二,这个红烧肉再来十份。”一个声音喊道。
小二到来,上菜,几位客人埋头大吃。
小二一走,就那个尖细的声音就道:“八弟就知道吃。大哥,咱们的盘缠不够了。”
大哥道:“不怕,吃完饭咱们就去杜家,进了杜家就有人管吃住了。这味必居的菜,真鲜得能让人吞了舌头去。六月师父派我去崇安,我就吃过一回,这都想了小半年了。”
几个人哄堂大笑起来。
那大哥道:“那崇安的味必居有一种酒叫清溪流泉,真他奶奶的辣,自如一道火线吞下去。真过瘾,不晓得这里有没有。”
就有一个声音道:“大哥,真有那等好酒么。要不咱问问。”
“别,千万别。哥哥弟弟,咱吃完这顿可就毛都没了。再要酒,哥几个打算留在这里帮工么?”
几个人开始说别的,高廉也就收起精神头。心中盘算去问谁,一拍手心道:“这事他一定知道。问他准没错。”
这人是谁?当然是宋家的大公子宋云峰。
自打宋家祠堂的荔枝树被雷劈了之后,妹妹宋云裳就再也没有出过事情。宋家大为放心,宋云峰也就开始了读书的生涯。不过几个月街头放荡的生涯将宋云峰的性子养野了,以前是不喜欢接触人,现在是那热闹往那去。有宋家参与的事情找他准能知道。
转眼到了十一月二十日,三山书院的年试考完,高廉请一帮三山书院的学子们到味必居开庆祝大会,宋云峰当然也在其中。送走同窗,特意留宋云峰到小阁叙话。
对高廉救了妹妹,宋云峰还是心存感激的。听到高廉打听宋家、沈家、和杜家的事情,宋云峰笑了起来:“这事不是什么大事。老弟可知道盐钞法?”见高廉点首,宋云峰道:“范相公立盐钞法,天下风行。商人得以买卖食盐,咱这福州本是海盐产地,自不例外。每年新增的盐钞有定数,为瓜分这些盐钞,每年盐业行会都会在在仓山举行比武大会。能同时牵扯宋、沈、杜三家的也只能是盐业比武大会。”
高廉道:“盐业比武大会,能去看么?”
宋云峰道:“怎么不行,我宋家也有盐业行会的成员,去看比武有什么难的。”又有些神秘的道:“其实,最引人的是每年对比武结果都会有赌局。别看争的盐钞只有五十万緡,但赌胜负的客人每家押注动则盐钞十万緡以上。盐业行会就没有穷人。”
高廉心中一动:“谁都能参加么?”
“当然了,有钱就可以去盐业行会押宝。”宋云峰玩弄着手上的戒指。
高廉笑道:“我是问,谁都能参加比武么?不放自家人进去,不放心啊。”
宋云峰道:“老弟是要参加赌局,还是要参加比武?”
高廉道:“都参加,最近手头有点紧,看见大笔的银子不挣,对不起财神爷。”
宋云峰道:“赌局呢,就可以参加。可比武就只能是盐业内部的成员,不对外开放。”
高廉笑道:“这盐业行会很难进么?”
宋玉峰变色道:“老弟,本朝虽容许商人参加科举,但是老弟若操贱业,必为士林唾弃。老弟三思啊。”
高廉奇怪道:“宋世兄家不是也在盐业行会么?沈山长家也在。”
宋玉峰咽了咽口水:“是宋家族人有人在盐业行会,不是我爹或者我在盐业行会。族中但凡能读书能上进的都不会操持贱业,那是给不能入仕途的族人干的行当。”
高廉道:“可我开酒楼,油坊也不见山长他们发对啊?”
宋玉峰道:“你是榨过油还是炒过菜?还是当过掌柜的?酒楼和油坊只能算是玩具。而且都是家里下人可以经营的行业,当然不能算在老弟头上。但是进入盐业行会就一定要本人才行了,提举司不会将盐钞卖给一个下人,盐业行会不会接受一个下人与他们同列。老弟孤身在此,若进入盐业行会,就等于本人操持贱业,明不明白?”
高廉点头道:“若是有族人替我出面就不会有问题了对不对?可远水解不了近火啊。”
宋云峰道:“不错。买卖贩运,比武争斗都可以是下人,甚至外人也行。但能面见提举司的一定是身家清白的商人。至少在本地经营十年以上,能得到三家以上行会成员的推荐,才能成为新的成员。”
高廉道:“不知道这比武规则是怎么样?要不我压世兄家一注?”
宋云峰摇头道:“为了保证人人不落空,这盐钞分为九份。最低一千緡,然后依次倍增。现在的二十七家成员先抽签分成九份。每份先内部的家族间比武,定出各家份额来,当然也可以协商解决。家族赛的获胜家族出比武选手。进行行会的比武对决,争夺先后名次。”
高廉道:“三九二十七,倒是平均。要是二十八家该怎么算?”
宋云峰道:“轮空的那个到有去年冠军的那一组。”
高廉道:“到呀公平。这么说,今年宋家,沈家和杜家是在一组了?”
宋云峰道:“不错,可惜杜家与我宋、沈两家不合,要按二三五分派,我宋、沈两家往年不管强弱一向是按平均分派,谁赢了按谁的分。”
高廉道:“世兄这就不对了,横竖是杜家占便宜啊?”
宋云峰道:“老弟怎么说?我就知道八面威风那个家伙没按好心。这杜家是后起人家,和我宋家,沈家这等世家格格不入,他杜家没好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