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别人侵占我的领地,即便是赵欢,也不行。大床留给了他,我躺在沙发上眯起眼睛,嘴角无意间溢出细碎的笑语。
胜利的狂喜占据我心的时候,秋齐泽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手机宽屏上。我心情极好,自然很快拿起了手机。
“秋生,你先回家,回来我们再好好说,好不好?”他的语气依旧柔和,好像不曾被我打败过。
我承认是我轻敌了,我早就打算好了要长期抗争。我默然地思考着后路的时候,秋齐泽又开口:“秋生,血浓于水,父亲就算再想利用你,他终究养了你这多年。既然你觉得秋家欠了你的,为什么你就不能收起身上的刺,用最缓和的方式获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秋齐泽的确是个谈判高手,他惯会以柔克刚。至少,此刻他说的话让我想采纳。
“如果真像你说的,秋齐泽,你会帮我吗?就算我要的是整个秋家,你也会拱手让与我?”我脸色冷峻,语气却极尽淡然。对付秋齐泽这种总拿感情说事的人,我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平和地问他话,他许久都没出声,最后语气竟然带着无奈和些许的欢喜,秋齐泽很快回复我:“秋生,你是秋家的人,无论你得到什么,它终究还姓‘秋’。父亲在乎的,本来就是这些传统而虚无的东西。给谁都一样,为什么不能给你?”
“那你就不想要吗?”我声音不由尖锐,富贵、名利,都足以让我疯狂,我不信,他这个土生土长的秋家人没被世俗沾染。
“以前会,现在却觉得没那么重要了。挣到的余生,能快乐地活下去,才是我现在的追求。-------秋生,如果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能让你宽慰你仇恨的心理,我会帮你实现愿望!------我只求你,别再伤害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所以才说我讨厌有良知的人,他们总会在无意间把我这个坏人拐偏方向。他们故意用我内心渴望的情感诱惑我,只想将我彻底收服。
卧室昏黄的夜灯散发出暖光,赵欢已经沉沉睡过去。他长长的睫毛痛苦地颤栗着,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我用指尖为他轻轻擦干,只想他不要坠入如我一般的地狱。我只需要他像现在这样,当一个无爱无恨的人偶,在我孤独的时候,静静地陪着我就好。
我轻手轻脚地出了套房,酒店备好的车已经等在楼下。按下车窗,我的碎发在疾驰的风中跳跃。这辆车将带我去到秋家的独栋别墅庄园,那个冰冷而令我厌恶的地方。
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属于秋家的高贵和富裕似乎都能从这些透亮耀眼的灯光中彰显出来。待职的黑衣护院依旧挺直胸膛守在长廊、花园的各处,我听着自己踏出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客厅。
“……别再替他求情了!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
我扯起薄唇,对于秋建军对我的准确评价,真想替他拍手鼓掌。秋建军正对着我坐在欧式的沙发上,他的老眼看向我此刻充满笑意的双眸,神色十分不自然地蹙了蹙。
老头一定知道我的过去,他害怕我!害怕我这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你还敢回来?”他别开脸,语气肃穆而恼怒。
“回来跟秋董事长道歉啊!”我微笑着坐下,他立刻起身,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这是道歉的样子吗?傲慢又无礼的家伙,谁给你在秋家放肆的权利!”
站在旁边的秋齐泽扶住老头,立刻说好话:“父亲,秋生难得心平气和地回家。今天十六,阿姨菜都做好了,我们先吃个团圆饭吧!”
精致的苏氏月饼摞在圆盘骨盆里,我突然想起今年的中秋节是和赵欢在飞机场度过的。脑子里闪过他梦中流泪的样子,我的心情突然闷闷的。
中秋节、我的生日,我妈都不曾回来看不过我。这个世上唯一说过爱我的女人,当真彻底地抛弃了我!眼眶沾着水珠,我终于承认,我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我身上竖起的刺太多,这种防备的时间又过长,我总会觉得累,总会有失去警觉、任由悲伤涌起的时刻!
这样的时间点,是表演的最佳时机。
“父亲,哥,我错了!”我第一次这样叫他们,心里闪过的不是幸福或忐忑,而是刚刚秋家老头说过的那一句“养不熟的狼崽”。
秋建军明显一愣,秋齐泽高兴地为我夹菜,他们似乎真的信我此刻的感情流露是真实而自发的。可其实,我当时还在想,我要怎样一步步将他们赶出我的领地。等我老了,我回想起今天的事,我才明白,他们的确是容易被我这样的举动欺骗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秋家的屋檐,包括盛世集团,终归还是秋建军最引以为豪的领地。我所想要抢夺的,就是他最珍惜而自负的。我会让他也深刻地体会到,失去所有的滋味……
秋家终究会成为我这头狼崽的地盘,我要秋建军一无所有。
我想得很通透,我悲凉的命运的源头,就是从他开始。没有他,就没有我,没有现在,活在黑暗中苦苦挣扎不得逃脱的我……
“二少爷,要不然,今天就留在家里过夜吧。”
汪叔似乎也很满意我刚刚的表现,他送我出来的时候,眉眼明显有了慈祥。而赵欢的事,谁也没再提。
“不了。”我冷声拒绝。
路过看守处的接待屋,李勇急忙过来拍车窗。他佝偻着背,急急塞给我两块塑料袋包装的月饼,然后喜滋滋地看着我笑。我让司机关上车窗,神色异常冰冷无情。
高架桥上,我开了窗户,扔掉了李勇给的廉价月饼。腿上,却抱着阿姨用油纸帮我包好的出自高厨的月饼。我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胃,更不可能在没有压迫的情况下违背我的心。
回到酒店,赵欢已经起来了,他正站在阳台上看远处绽开的烟花。我将包好的月饼递给他,和他一起撑在栏杆上看夜幕上短暂耀眼的花火:“我忘了跟你说,中秋快乐!”
我记得那天晚上,他的眼睛被烟花映射出色彩的样子。赵欢不再似人偶,反而他扬着眉眼,第一次对我扬起微笑。我记得,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我孤独又摆脱了绝望的夜晚。
客厅里,手机的灯光闪烁不停,我懒得去管。我将所有事情都遗忘于脑后,尽情享受着此刻难得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