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
昏厥后的某个恍惚片段,我被大理石上闪烁的冰凉灯光刺动睫毛。我抓住身旁人的手,寂静荒凉:“别去医院。我死也不去!”
我所有令我不想活下去的痛苦回忆像迷离的万花筒一样变幻莫测地在我脑海里出现一遍又一遍,在这片旋转的黑暗中,我似乎再也找不到出路。
我想过死亡,可我却不能忍受自我的毁灭。我只剩我自己,到最后,我一定不会将自己也抛弃……
戏文里说浮生若梦,可我连浮生都注定残缺。这不是悲观,而是命运赐予我这个杀人犯的惩罚。它看不得我好过。只因为,我杀过人。
这种覆灭却日益增加的感受像极了古代的凌迟,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如果一米是完整,那么我,只有浮生半米。
耳边有安逸却遥远的轻音乐在飘荡,我好像来到了天堂。这瞬间的错觉让我立刻清醒,我张开眼。
看到了赵欢。他站在窗台的光影下,瘦弱的黑色剪影像个教徒。
“赵欢。”
我轻唤他一声,他眸光微转,将空无一物的眼睛放到我身上。挪动双腿下了床,我走到他跟前,将他抱在怀里。在我察觉对白敛华动了情的时候,我竟然对赵欢做出了那样的事。很多年后,我才明白,男人的胸怀其实很小,它只能容得下令自己心疼的人。很多年以后,我才承认,赵欢于我,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他见过我所有卑微的面目,我烂在胸口的秘密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我零零细细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暖,他的肢体却很冰凉。我告诉他为什么我是个坏人,为什么我会魔怔。我清楚地认识并分析了自己的性格,却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
年少的我,一直以为我和赵欢之间是平等的。我给他的伤害,会穷尽我所有的温柔等价交换。可我却忘了,伤害一旦形成,无论做得再多都无法弥补。人就是这样,只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才算痛。
当我终于确定赵欢对自己的意义,当我学会以己度人,我已经失去了真正对他好的机会。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他的同时,也失去了最后救赎自己的可能。如果我不再孤独,如果我还能相信爱情。那时候,我一定会给我自己一个机会,爱上他,拥抱他,守护他……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时间也不会倒流,回忆却迂回蔓延。
这是一种原罪……
此刻,我不知道赵欢怎样想我。或许,他根本没有想法。可能正因为如此,我生平第一次,告诉别人我心里存在的恶魔和永远无法磨灭的悲凉过去。
我渴望有一个人和我一起,不需要爱我,只要当个听话夹子就行。每个人都有伤口,可我的伤口不敢曝露于人前,更不敢自己舔-舐修复。它不断被我在暗处用双手撕开,然后溃烂出血水,以至于就好像是昨天的新伤一样……
当我牵着赵欢出现在我自己的生日宴会,我扫射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客人。偌大的阔厅,金碧辉煌,人海滚动。当我看到秋建军紧皱得如“川”字的苍老眉眼,我微微得意。他翕动的唇角,是他愤怒时一惯的小动作。
指指点点间,我越发亲密地搂住赵欢的腰。
放下的酒杯溅起水花,老头恶狠狠地吩咐:“跟我去书房!”
恼怒的老头拍了一下书桌,桌上的笔筒都被震到了地上。他狞笑过后,似乎找回了理智:“秋生,你记着,你只是一个下等女人生的种,在我们秋家,你无足轻重!”
“是吗?那也是你亲自造出的孽。”我扯唇,眸光闪动。
“放肆!”
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彼此的弱点,我和秋家老头都知道激怒对方的方式。他仰脸,像狩猎的老虎一样盯着我:“儿子生日,做母亲的却在外面逍遥自在,不愧是贱人和贱人生的种!”
我握紧拳头,心脏缩了又缩,那种绞痛的感觉疼得让我腔短气弱:“你别以为……”
“父亲!”秋齐泽这时出现在书房门口,急忙打断我和秋家老头剑拔弩张的口角。
他挡在我和赵欢前面,语气萧条却决然:“父亲,我求求你,别再让外人看我们秋家的笑话了。就算你不需要秋生这个儿子,可我需要他这个弟弟!”
秋齐泽终于说了实话。此刻,他挺身而出的举动只能让我徒增鄙夷。
“儿子”这个词似乎刺痛了秋建军,他看向秋齐泽的表情惋惜而悲怆。他瞥了瞥秋齐泽身后的我,久久之后才开口:“我可以原谅你的粗鲁和无礼,但你必须立刻把这个男人给我请出去!”
“不可能!”我想都没想,他话音刚落我就拒绝了他。
秋齐泽拉住我胳臂,给我微微使眼色。我只当没看见,继续用言语刺激秋家老头:“秋建军,你看看你自己的好儿子,一个血癌患者,就算凭我的骨髓痊愈了,生的孩子估计也十有八九是个病怏子。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打算?说白了,你还不是要借我的种生个盛威集团的继承人。可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响了,我这辈子,不可能碰任何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替你们秋家生小杂种!-----说到底,秋齐泽也不过是对盛威集团没用的接班人!-----秋齐泽,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我扬起邪魅的笑,亲切地向秋齐泽询问他对我说出口的话的看法。
秋齐泽身体颤了颤,唇色苍白,他勉强扯起微笑:“秋生,你真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得这么透彻无情吗?”
“难道我不说,事实就不是这样吗?”我扬起眉峰,笃定极了。
“住嘴!秋生,既然你知道自己对秋家的用去,就别妄想和我斗!你若是不把他请出去,我自然有很多种方法让他消失!”他已经从梨花木椅上站起来,胸膛挺立,正试图用一个领导者的气势压迫我向他低头。
身旁,秋齐泽垂下眼帘,似乎没有力气再加入我和老头的这场争斗。
“今天你可以痛快地让他消失,可你以后却不能让全天下的男人死光。秋董事长,别把我逼急了!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低吼出自己的心声,眉眼里全是胜利的喜悦。
他被我气得哆嗦地退倒在椅子上,胸腔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喘息声,似乎空气不够他吸入一般。秋齐泽急忙去扶,他大喊着门外守着的汪叔让他进来,两人手忙脚乱地为老头捋气。而我,带着完胜的笑容,搂着赵欢的腰,将这一切扔在身后……
我好像笑出了泪水,那是快乐而欢愉的液体。穿过重重珠光宝气的人群时,赵欢在我耳畔轻声问:“你真的开心吗?”
“赵欢,你恨过这个世界吗?----你不会懂的,在这场游戏里胜利了,我会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