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这样形容当兵的人:喝酒前他是部队的,喝酒后部队是他的。这是一句玩笑话,却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它从侧面真真切切道出的是一个兵人的胆识和魄力。
在我的认知里,有那么几样东西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或者说是喜好。一是争强好胜,二是枪械,三是汽车。退伍一年后的我有幸曾经或现在拥有着这三样东西。上过学,打过工,务过农,当过兵,开过荒,经过商,失落过,得意过,失去过,得到过,疯狂过,潇洒过,失败过,成功过,斗过天,斗过地,斗过人,注定有我对不起和对得起的人要面对,注定有我悔恨做和没做过的事要承担,此生岂不美哉。这就是现在的我,不要羡慕嫉妒恨,你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那时的我依稀记得第一次摸枪时的激动,却并没有感觉到枪跟我的缘分会是那么的深厚,以至于后来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我一直管理着整个连队所有人员的枪支弹药。那其实是我一生之中最引以为豪的事。
入新兵连的这些日子里,我最大的渴望除了想着时间过得快一点能马上回家之外,第二就是尽快实现跟枪的近距离接触。这其实是每一个新兵的愿望。当有一天那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其实我们除了短暂的激动和兴奋之外,更多的是严肃认真和对枪弹的陌生感、恐惧感,当然还有苦逼的训练。虽然没见真枪之前我们已经将操枪练得比较熟练,但真枪毕竟是另一种感觉。在枪库的外边我们排起了长龙,按照各自持有的枪的编号依次领枪。我看到领完枪后的战友满面春光和按奈不住的激动,尽管要求持枪人员一律严肃,尤其不能持枪开玩笑,更不能枪口对人,这是死的规定。我知道那是战友们发自内心的激动。轮到我领取枪支的时候,我双手接过枪,毕恭毕敬,唯恐有一点不尊重,它沉甸甸的,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我不敢懈怠,更不敢有一丝磕碰,它既像是我的孩子,又像是我的战友,我们都知道枪对于军人的重要性,它是每一个军人的第二生命,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战场上,人可以死,但枪绝对不能丢,这是军人对它应有的忠诚。我以一个不十分标准的动作将枪甩上肩膀,肩枪走出枪库,我在想我背后的这把枪曾经是否上过战场,是否沾过血杀过人。那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一枪在手,世界我有。出了枪库后,统一室外列队,等待报数后,枪口斜向天空45度夹角,所有人员听从口令开始验枪,验枪完毕后关闭保险,改为右手持枪,听从领导训话。这是上战场之前常有的场景,只差喝碗酒,然后摔个碗。我想未来的某一天,如果国家有危难,随时有可能会让我们写下遗书,奔赴前线,可我真倒希望那一天战场上会有我的影子。一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豪迈与落寞的画面浮现眼前。
让我们大跌眼镜的是,拿到枪却并不会立马投入到射击实训当中,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充分体验真枪在应用过程中的感觉。于是,我们带着渴望又被带到了战术训练场地,仿佛肩膀上抗的是一把烧火棍,大拇指顶着枪背带又不敢动,生疼生疼的感觉。经过铁锹一阵翻整,挖出了类似战壕一样的沟壑,我感念毛爷爷说过的“人多力量大”,这么硬的地上硬是干出一条深沟来。在这样的沟壑里一趴就是一上午,一趴就是一整天,虽然地上凉了点,但我们宁愿趴在冰冷的沟的墙面上不动,至少可以当当地平线以上的凛冽的寒风。我们最反抗的是蹲姿狙枪,蹲就好好的蹲吧,反正又不是蹲过一次两次了,无非就是腿酸脚疼之类的,要命的是还要在枪口处挂上一装满水的水壶或拴上一块砖,保持身体稳定,枪支平衡不动,持续到班长们心里痛快才可以放下。单从字面上来讲,是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困难的,这就是理论与实践的不同之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说实在的,那种单一狙枪的感觉还不如练队列,不止是因手脚腿被冻的发麻,若不是在脸上抹上十遍八遍的护肤霜,几小时就被风抽的成老腊肉了。因为在家时我就不喜欢穿得十分臃肿的样子,所以当时的我一直是内穿一条秋裤硬撑着,还觉得走起路来,裤子被风一吹薄薄的随风飘着很潇洒,即使在零下二十多度的雪地里。旁边的战友知道我穿的少问我是不是还能撑得住,我从他无辜的眼神中就已经知道,内穿部队保暖装的他已经不抵了。我几乎是咬着牙僵硬的笑了笑,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就被班长撸起了裤腿。当时我就绝望了。在随着夜间射击模拟训练结束而结束了一天的射击训练之后,回到宿舍楼的我,洗漱完毕,我照常回到寝室,推开门的那一刻,我感觉气氛有点不一样,好像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像白色的恐怖,我感觉有事,他们个个像个笑面虎似的笑里藏刀,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跟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班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又好像忍不住想笑,以至于使劲紧皱着嘴,装作嘴里嚼着什么一样。我笑着走到班长跟前轻声问班长怎么了,班长舒展开笑容,和蔼的看着我,两只嘴角轻轻上扬,微微一笑,说一句:“同志们,把他给我扒光了。”说完我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放下脸盆就想往门外跑,班长床铺是最靠近门的地方,因为那里战士们来回的开门,是冬天最冷的位置。只见张班长轻轻一推将门闭好,顺手上了反锁。同志们嘻嘻哈哈的一哄而上,就这样,我在一片挣扎、一片求饶中被扒的只剩下一条迷彩裤衩,哆嗦着站在众战友面前。班长问我:“冷不冷?”我尴尬着说:“还行”。此番羞辱以后,我再也没在冬天的时候只穿过一条保暖或秋裤。那次让我心有余悸,像个可笑又感动的阴影挥之不去。我心里明白,战友是什么,有时候,平凡的经历中体现的最实在、最动人。
雄赳赳,气昂昂,战士们奔向射击场。肩枪走出营门,跑步奔向射击实训场的时候,穿越马路,穿越村庄,我感觉很威武、很雄壮的样子,我像一个真正的勇士,驰骋在那片黄色的土壤。翻山越岭的我们终于算是到达目的地了,放眼望去荒无人烟,一片荒凉,像是东非大裂谷一样的沟渠,倒是广袤无垠。我看到周围有很大一圈的防爬铁丝网,那是枪支射击的界限和与社会群众的分离点。对面高高的墙体上零星的闪烁着一个个弹坑,我感觉我们像是一群被武装了的囚犯,像越狱,像冲出亚马逊。看得出,这里曾经培养过不知多少像我们这样的新兵蛋子。安全员们依次列队,手里握着小白旗和小红旗,装弹员们勤劳的双手将一颗颗子弹压进弹夹里,各类保障依次就绪以后,整个场面显得相当严肃,就像是马上要枪决犯人一样有点恐怖。枪被再次校准了一遍后,我们按顺序在指挥员的指挥下进行前五发试射。我内心既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毕竟是生命中第一次开枪,害怕的是打不到理想的环数。两分钟,五发五十环,我们都有信心打出满环的好成绩。终于到我发挥了,穿上弹袋,卧姿狙枪,打开保险到弹射的位置,用力拉下枪机,食指肉厚部位放到扳机处,我感到有点激动,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枪的后坐力会不会打的肩窝疼,会不会把我整个身体向后推动,总之枪不能乱了方向最重要。我还在想着,只听见“砰”地一声,身边的战友首先按下了扳机,我的心跟着“咯噔”的一下,吓得一哆嗦,差点惊慌失措的按下了我手中的扳机,我还以为是我没感觉的情况下打出去了。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枪声,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开始向同一个方向上各自的枪靶上打去。身边的安全员督促我快点射击,我闭上左眼,找到三点一线的目标靶,果断的射出了第一发子弹,我感觉好爽好牛掰,没有感到惊吓,由于我把枪死死地顶在肩窝里,枪只是微微向后冲击了一下,我调整枪后连续射出了剩余的四发子弹。然后是退子弹验枪卸弹夹关保险。一切完成得很顺利。之后,又进行了对移动目标的射击实训和夜间射击等多种实训方式。在夜间射击中,我以满环的优异成绩结束考核。这其中,我第一次实地看到的是,检靶的时候,出现完全脱靶情况的战友总有那么几个,更不可思议的是,会出现自己的靶子上一个单孔也没有,首先感到一阵沮丧,以为枪法不好全部脱靶了,当听到相邻的战友惊讶的发现五发子弹打出五个以上单孔的时候,那个以为自己脱靶的战友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心情会好一些,而靶子上多出弹孔的那个战友会突然沮丧到还不如完全脱靶更痛快。神奇的是枪或许校正的不够准确,难道眼睛也是歪的吗?这也算是一种奇遇。我们一路上唱着《打靶归来》返回部队,我在想,能打一发子弹,
是多少人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我为自己的选择开始感到些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