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当晚,明月高照,皎洁的月光洒在湖上,好像给湖水平添了一层银色,加上四处的宫灯,这里真真有几分“姣姣空中孤月轮”的景象。案几上放着中秋节最应景的月饼、菱角、栗子,水果也是当季的柚子、葡萄。
中秋乃团圆之节,我请了宫中的诸人一同宴饮,宋太后自然是不会来的,朝盈公主则声称还病着,也不来。
连暠虽册封宋皇后为太后,也曾称其一声太后,但却从不行人子之礼,更无晨昏定省。前些日子,宋后的兄弟触犯律法,他更是毫不容情,将其下狱严惩。朝廷后宫便都知道新皇不容她们的心思,也都不将她们母女放在眼里,甚至还有胆大妄为之人,克扣她们用度,郑尚宫查明后,严惩这些人。我知道这母女二人的难处,也不忍心委屈了她们,只命人送些中秋的时令吃食。
连暠的妃嫔自然都来,这可是难得在他面前表现的机会,个个都憋着法的斗艳,就盼着在他面前露脸,一路面,果然都是精心装扮过,满目都是粉面娇、樱唇软、腰似柳,婉转旖旎,一个个都更参加选美比赛似的,连夏语冰都不例外。这亭子极大,我们十余人坐着,竟然也不挤。
其实,我本来极不想请连暠,可是那****同红袖、一心商讨中秋宴会,这话我还没说出口,她二人便七嘴八舌的讨论:宴会时连暠要吃的菜色和饮用的茶,既要顾及连暠的口味,又要合上中秋团圆之意。红袖担心亭子透风,菜品凉的快,怕是不好吃。一心便接话道:无妨,用热水温着即可。这俩人视我于无物,我根本开不了口。再说,宫宴不请皇帝,也实在说不过去。
我们一众人等寒暄请安,才坐下,刚把屁股坐热,就听见外面内侍唱诺,是连暠来了。
我压着火气,心中骂道:就不能早点来吗?非得压轴。可是还得领着大家,起身给他行礼。
他直接摆手示意我们起身,坐下后,四周环视了一圈,道:“皇后这个地方选的不错,真是应景,朕今日才知道皇宫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似乎他在人前总是要拿出皇帝的威严的,所以只要有外人在场,他定是称蓉儿为皇后的。
我也只好假装害羞道:“谢皇上赞善。”这种宫宴,不可能干巴巴的光吃饭,必是要有节目的,接着他便道:那便开始吧。
我望向红袖,示意可以开始了,可是却瞧见她不看我,而是狠狠的盯着连暠后面的一个宫女,那样子恨不得吃了她的肉。
我不解,皇帝跟前的宫女和皇后的侍女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再细瞧那宫女,眼睛略长,带着几分少数民族的风情,似乎不是周朝人,我瞬间便明白了,她就是阿丹娅。
怪不得红袖这幅样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来也奇怪,阿丹娅这个女子,自我穿过来,就跟她扯上关系了,甚至我能进入蓉儿的身体里,也是他们夫妻二人因为阿丹娅争吵,蓉儿不慎摔下台阶所致。到后来红袖为了替蓉儿出头,下毒害她,又险些被先皇砍了脑袋,蓉儿也差点受了牵连。听说连暠今年来平江的时候,也带着她,但我整日窝在一间偏殿,回程时一直在马车上,居然没见着她。
可是瞧她现在的装束,她竟成了连暠身旁的掌事宫女。
这到底是为什么?瞧她的姿色,在这人才济济的后宫,也算不错。要是连暠喜欢她,便直接封妃,收进后宫;要是不喜欢,让她回去便是,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不过,她既是外族之女,便牵扯到了朝廷的对外事务,应该是成为后妃才合理。当时好像还有先帝将她指给连暠的传闻,现在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我撞了红袖,她才回神过来。宫宴便开始了,宫女们先呈上酒水膳食。
我最不喜欢那些个甩袖子的舞,所以之前就提醒过红袖,千万别安排那种舞蹈,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娘娘满意。
五个舞姬接鱼贯而入,都梳着高高的追云髻,穿着嫩黄色的纱裙,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椭圆形的纸灯,这舞蹈好似表达的就是一种追月的概念,所以,她们身体虽做着各种各样的舞姿,但手中的灯却未曾放下。这舞虽比不上那位黎国王妃,却也不错了。
众人都细细的品鉴,偶尔同周围的人交谈一两句,脸上都是赞赏之意。连暠也看的入神。舞罢,她们便行了礼,退下了。
接着,座位上的王美人站起来,笑盈盈道:“皇上,皇后娘娘,这舞姬的舞引起了臣妾的兴致,臣妾在家中时也粗学了几年舞蹈,愿为一舞以娱众人,望皇上、娘娘准允。”说完,便抬头笑着望向我们。眼神却溜溜的落在连暠身上,她媚眼如丝,恨不得伸出两把钩子,将他勾了去。
我心中大喜,那感情好,正要开口允她,可是转念一想,这个场合好像不该我开口,便望向连暠,见他仍是只顾饮酒,并未有其他反应,只好开口说:“皇上瞧着如何?”
他却是淡淡一笑,仍是讳莫如深,并未说什么。
我登时大怒,妈的,老子真是懒得猜你的心思,直接对王美人说:“妹妹既有如此兴致,那就舞一曲给众人瞧瞧吧!”
她脸上一喜,便退下去换衣服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乐声响起,她便缓缓而出,待走近,我就听到周围人的嗤鼻声了。
她本来就梳了一个灵蛇髻,我本来还觉得她的发型太突兀,现在看来原来她早有打算,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纱裙,最妙的是这裙子不止一层,她一舞,裙子好像成了渐变的裙子,从粉色,到粉红,又变成了红色。裙摆上竟还镶了珠子,袖子也是纱制的,隐隐能看见她那白皙的胳膊。
没错,她早就谋划好了,要再这中秋晚宴上大放异彩,乘机争宠,旁人事先竟完全不知情。
她说自己粗学了几年舞蹈,定是谦虚了,应该说刚刚的舞姬也不如她,她的身体极为柔软,本来身子向左,双手叠着上升,却突然的向****去,她的姿态被完全的展示出来,肩、腰、胯无不是柔弱无骨,美不胜收,最后,她慢慢的踱步向前走去,将水袖甩了出去,头却转了过来,冲着我含情脉脉,极妩媚的一笑,不是,是冲着我身旁的连暠。她的容貌本就是后宫之中的第一人,又做出这样一番媚态,加上这无与伦比的舞蹈,尤物呀!我忍不住啧啧的感叹道。
舞罢,全场却寂静良久,显然连暠并没有被她这舞迷住,其他的后妃们,估计也不可能真心欣赏她这舞蹈,有人甚至将不忿写在脸上了。
没办法,只能由我带头叫好了,鼓掌称:“王美人之舞真是美轮美奂,称得上:‘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皇上觉得呢?”
连暠这才点头赞同。其余的人才勉为其难的赞了几句。
她这一打岔,这殿中的女子大半没了兴致。本来众人想着今日盛装打扮一番,说不定会得到连暠垂青,却没成想还是棋差一招,被人捷足先登,便都无精打采、兴趣缺缺。
我懒得理她们,却有些饿了,一心给我端了一碗山药排骨汤,这汤是在小瓦罐中炖制,刚刚一直在火上,所以喝起来仍是鲜美无比,又吃了几块薏米仁南瓜饼,喝了几杯酒。
我兴致勃勃的观赏了后面的几个节目。小蓉儿这时却撑不住,打起了哈欠。
我正想着要不散了吧,连暠却开口道:“今日的宴会虽是热闹,可未免太吵闹了些,此刻到是想听夏妃吹一曲笛子。”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望向夏语冰。
夏语冰没想到连暠在这样的情形命她吹奏,只点头称是,语罢便从腰间拿出了一支玉笛。
原来她这笛子是随身携带。
笛声本来就悲怨,她所吹之曲更是凄凉,只听得她的笛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又趁上着月明星稀,万籁俱静,就更让人肃然了。我突然想到了父母,本是团圆之夜,但我们却天人永隔,此生不得再见了,父母年迈,得知儿子过逝,不知怎样难过呢?心中忍不住酸痛不已,情不自禁喝了几杯酒。
曲罢,众人都有些怔住了。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心中大怒:就知道这个夏语冰不识趣,偏偏不让我好过。
连暠却并没有称赞,只道:“时候不早了,瞧着大家都乏了,散了吧!”却又转身对身后的内侍道:“摆驾昆玉殿”。说完自顾自走了,他声音虽不高,但大家都听见了,他这意思便是今晚要睡夏语冰了!
这下好了,捅马蜂窝了,王美人花了好大一个番功夫,练舞,裁衣服,拼着得罪众位姐妹的风险,就为了今晚把连暠拉到她那里去,没成想,被人截了胡,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其余众人也都将刚刚对周美人的不忿,转移到夏语冰身上,除了打瞌睡的小蓉儿外,甚至我身后的红袖都嗤之以鼻了。夏语冰却仍是一副冷冷的冰山样子,就只是为小蓉儿系好披风,便领着她走了。
本来我每日都要在宫里溜两圈健身的,可我今日实在太累了,又喝了酒,便着人将宫轿抬过来。别说,这条路还真不近。
回了宫,梳洗过后,便打算睡觉。可是我身旁的哼哈二将却不放过我。
“那夏语冰真真可恶,偏偏做出狐媚姿态,来引诱皇上,将皇上骗到了她那里,娘娘可得好好教训她一番。”红袖一脸愤恨。
连一向稳重的一心都道:“皇上太过分了,明知今日的宴会都是娘娘准备的,却说宴会太过吵闹,最后也没说一句:娘娘辛苦,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给您。”
红袖又接道:“没错,没错。还有不知是尚衣局的哪个贱蹄子,敢私下替周美人裁制那样的舞衣,我竟一点不知。”一心接道:“看来娘娘非得好好整治一下尚宫局不可了……”
“闭嘴。”眼看她俩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我大喊。俩人这才停住了,望向我。
我实在没心情跟她们废话。“出去。”
俩人面面相觑,终于退了下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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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连暠要去睡别人,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
蓉儿却淡淡的笑了一声道:“自从在平江,殿下同我说了先皇后的事情,我才知道,我竟然没有知他半分。只有他心里畅快一点,无论,他要怎样,我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