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见我醒了,索性哭出声来,整张脸皱成一团,鼻子也哭的红红的。不过我现在一点也不嫌弃她,不烦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无比柔软。
蓉儿似乎也极为动容,自己吧啦吧啦掉泪,却替红袖擦拭,可是我感觉她心里极为高兴,是呀!红袖应该才是她最亲的姐妹,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为她去死的人。
哭了还一会,红袖才止住了,掏出帕子,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换了一张笑脸,说道:“都是我不好,引得小姐这般难过,”说完,嘴角又一瘪:“小姐,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自从那日在船上,小姐失踪后……”
光顾着哭,忘记了正事。听她提到船,我忙打断她的话,问道:“红袖,你先告诉我,我失踪后,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袖见我一脸认真,知道事态严重,皱着眉,慢慢的回忆那日的事:“我记得那日宴会结束后,小姐回了住处休息,我也回了自个儿的歇息处,就在小姐房间隔壁。因为连日赶路,身子乏极了,我一躺下便睡着了,一晚上什么动静都没听见。第二****起来去服侍,却发现小姐突然不见了,把我急坏了,我找遍所有能找的地方也没见您,就疑心昨夜来了刺客,把您抓走了,我忙去找太子,向他禀报,太子殿下却说他知道了,就让我下去。”
说着她突然提高音量,一脸委屈的说:“我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回去等。可是第二天,皇上身边的内侍来了,不由分说将我带走了”。
我正听得认真,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改口道:“不是皇上,不是皇上,是先皇。”
“然后呢?”妈的,先皇还是皇上现在有什么重要的。
她一脸无奈的说:“内侍将我带到先皇住的降云阁,殿下和诸位皇子都在,我跪在殿中,先皇问我小姐去了哪里?我怕极了,不知如何回话,最后只好说‘奴婢也不知道’。”她脸上此刻还带着惊恐的神色,显然当日发生之事印象深刻。
“后来呢?”我追问道,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呀?
红袖忙道:“先皇很生气,将手边的茶杯扔了下来,正好砸到我的肩上,说我整日跟着太子妃,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我知情不报,就拉下去枭首示众,还要灭了我九族。”
哼,好一番皇帝派头,动不动就要灭人九族。
她却带着几分得意道:“奴婢父母早已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哪里来的九族?更何况奴婢才不怕死呢,就只是一心担心小姐下落。”话毕,露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瞧着我。
我也被这丫头逗乐了,带着几分笑意道:“好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一心记挂我,后来又怎么样了?”
她又绘声绘色道:“一旁的四皇子却站出来说:父皇不必生气,一个丫头能知道什么,此刻还是追查太子妃的下落要紧。后来众人也没理我,只听见皇子们在一旁争论,六皇子说小姐不可能无故失踪,不知有什么阴谋,叫皇上查清楚,咱们殿下却说小姐只是从未来过江南,好奇心重,跑出去游玩而已,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可是六皇子却突然拿出一个令牌,叫什么来着,”她皱着眉,努力的想。
“是兵符。”
她一脸兴奋道:“没错,就是兵符,六皇子说是从一个外逃的宫人身上找到的。他还说那个宫人其实就是太子妃。”说完,她也疑惑的看我。
一定是我不小心掉的那块,追我的人果然是信王那伙的。
“后来呢?”我追问。
“殿下却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请先皇过目,又说六皇子那块是假的,果然先皇用力一掰,那假的果然成了两半,皇子们便在先皇面前争吵,六皇子说殿下图谋不轨,意图造反,殿下说六皇子居心叵测,先皇似是不好,脸上也无气色,后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最后,红袖一脸无奈的说。
能说什么?无非是狗咬狗,一嘴毛。
现在看来,连暠根本就想拿老子做诱饵,引信王上钩,幸亏老子机警,没被他们抓住,信王也没什么证据,“他们怎么处置的你?”
红袖道:“大家半天吵不出什么结论,先皇就命人将我就被关起来了。”
我记得,连暠那日分明说过,老皇帝的身子早已外强中干,只怕是活不了几天,这就是他们撕破脸的缘故。
“那先皇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红袖又一脸委屈,抿嘴道:“奴婢被关起来,不知道外面的事儿。一天晚上奴婢睡的好好的,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有刺客!接着就听见有刺客和侍卫打斗的声音,奴婢怕极了,生怕刺客闯进来,但奇怪的是,连续几天外面一直有刀枪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两帮人马在打斗。奴婢想不明白,刺客怎么就杀不完呢?”
我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奇怪,那分明不是刺客,“后来呢?”
“后来不知怎的,船上居然起了大火,内侍们在外面吵吵嚷嚷的灭火,奴婢吓坏了,想着好不容易躲过刺客,却要烧死在里面了。后来,火被扑灭了。过了几天我被放出来,听人说:太子殿下平定的前朝刘氏余孽还有活口,他们不甘心失败,居然行刺先皇,后被太子诛杀了,先皇虽没受伤,却被气坏了,不久就归天了,九皇子也在混乱中被杀了。”
这便是先皇去世的官方说法了,似乎合情合理,逻辑通顺,但是这其中却是疑点重重,皇帝南巡,随侍有上万人,刺客怎会轻易上了船?又为何刺客全部绞杀,不留活口?
不过,那时红袖被关着,不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那些打斗的侍卫,只怕也不可能知道事情真正的经过。看情形,像是连暠跟信王撕破了脸,火并。可是信王在那里有岳父撑腰,连暠却是没有势力,他哪来的手下?还是说他早有准备,秘密在那里备下了人马。
那前朝余孽又是谁的人?他们是某一方派来的假刺客吗?
还是说真的有漏网的前朝皇室余孽来行刺,可是他们不知道朝中太子和诸位皇子已经势同水火,一触即发。连暠也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意外,于是他们都像趁乱杀了对方,想推到这些乱党的人身上,可不知怎的双方都没死,老九却死了,皇帝也被气死了,嗯,也说不定是被连暠杀的,不过连暠确实说过皇帝的身体早就不行了。
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他们兄弟几个心知肚明。可是,连暠为什么不一并将兄弟杀了,难道其中又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他怕担上屠杀兄弟的恶名?
我正想着,却没留神红袖见我如此严峻的神色,颇有些惧色,轻轻的推了推我。
我才回过神来。算了,还是别吓这个丫头了。
我又问:“那登基大典是怎么回事儿?”连暠已有太子妃,他的登基仪式,太子妃必须参加,算是封后大典,可是蓉儿不在,这登基大典怎么举行,没有沈家的皇后,沈家也不干呀?新皇登基,一旦股肱之臣不满,朝中只怕会生疑,只怕他这皇帝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红袖满脸喜色的回道:“是二小姐,奴婢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二小姐跟小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而且登基那日,二小姐穿着极繁复的礼服,而且头饰上的珠帘垂下来几乎将她的脸挡了一半,众人离得远,又一直磕头,没人瞧见。”说着红袖已经带了几分得意忘形。
“可是过后,连暠东宫里的妾室也会去参见我,她们总会认出来吧。”我不解。
“登基典礼一过,我们就谎称小姐病了,谁都不见,就只有我和一心伺候,小六子都见不着您。”
原来是这样。没错,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沈家老老实实的闭嘴,无论如何,这个皇后都是沈家的女儿,过几年,他们就说皇后病好了,再出来见人。这时,众人已有数年不见她,自然分辨不出,就算心中有疑问,谁又敢开口乱说呢?
怪不得沈老头一点不高兴女儿回来,说不定心里还盼着这个不晓事的女儿就此死了。对外谎称二女儿病逝,盼着二女儿在宫里诞下皇子,坐稳后宫之主的位子。
太久没见红袖,事儿又多,没留神,我俩竟聊到东方出现鱼肚白,红袖见我打哈欠,才忙道:“小姐先睡会儿吧,明日您就假装是二小姐,进宫给姐姐请安,再将她换出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完她服侍我睡下,自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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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走了后,我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蓉儿却突然说:“我爹想让我生下皇嗣,然后做太子,进一步巩固家族地位吧?”
我嗤笑了一声,道:“真稀奇,这不是虱子身上的秃子,明摆着。”咦,好像说反了,不过这样,的确更明显。
“史书中曾说:北周时,外戚杨家势大,欺辱皇上,最后还造反篡位,这是真的吧?”
奇怪,她怎么好奇这个。“没错,不过历史上能干的皇帝将外戚一锅端的情形,也不少见。”我顿了顿,扬眉戏谑道:“不知道我好奇你们家到底结局如何?是被抄家灭族呢?还是更上一层楼当皇帝?”
眼前,沈家远没有这个实力,这话说的有点远了。
蓉儿却似乎信了,有些慌神,不安的问道:“怎么才能阻止这样的事发生?既保全我们一家,又不会威胁陛下的皇位。”
我登时没了调侃她的心思,因为我发现她是最可怜的,心中爱恋着连暠,却又无法放下父母族人。
其实历史上皇后往往是最矛盾复杂,又可怜的的人物,她们要是背景深厚,家族势大,只怕不会得到皇帝的喜欢;她们要是身份卑微,又会被嘲讽出身卑贱;要是受宠,只怕被说成媚主误国;要是无子,又担心会被废掉。
只有某天,自己的孩子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才可以稍稍放心。可是要是这孩儿太小,她又不得不替他打点朝政,守住江山,那就不得不借助父兄的力量,这样一来,又会生出外戚势大的事儿来。
可是蓉儿她既没有坐拥天下,独揽朝政野心,也没有这个能力。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孩子,我瞧连暠的身体也很好,活个三五十年不在话下。他似乎也不可能准许一个太强势的太子外族存在吧!
我回道:“那也好办,只要你别生下男孩就行了。”
我这可不是为自己,这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
她无声的笑笑:“你是担心殿下临幸我吧。”
你明白就好,我也懒得回她。
“你放心,我不会侍寝,让你难堪。”半晌,又悠悠道:“至于孩子,自从我上次坠湖小产受了寒气,太医就已经断言:我不会有孕了。”
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孩子,她却无法拥有。我感觉眼睛有些湿润,不知是因为我心疼她,还是蓉儿自己难过。或者两者都有。
“未来的事怎样发展,谁也不知道,但是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我会帮你。”这是我唯一可以承诺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