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没等来欧阳懿,也没有等来高家的人,等来的只有平江府的衙役,那些人也没说废话,也没羞辱任何人,只勘察了现场,将苏卿欢和几个下人一并带回去,我自然也在其中。
来了快活岛半年,我终于又坐船离开了这里。
看来我现在要见识见识古代的牢狱了!
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未将我们下狱,而是将我们带进了一座府第,关在空屋子中,没有人提审。每日有人送饭,就是不能出去。
苏卿欢和挽香住在一间,剩下我们几个人住在一间,除了我和小红、柳妈,其余三人当时根本不在现场,只是衙役说要找几个旁人了解情况。
我们每日只在房中枯坐,连院子都不能出去,憋坏了,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询问送饭之人,却被回道:等着吧!大家都有些着急。
小红没见过世面,连着几日被关着,便慌了,抱着我哭诉:定是高家不甘心长子被杀,定要将服侍苏卿欢的人一并杀了偿命。她此话一出,其余人觉得有理,也被吓到了,柳妈更是嚎啕大哭,大骂苏卿欢害人不浅。我怎么安慰都没用,一时间,我们这里阴云密布,愁容惨淡。
有一日那送饭之人放下饭后,便走了,估计是遇见熟人,我听到他们随意闲聊,似乎在说什么他们老爷每日忙的已经数日没回府第了,夫人担心老爷身体,命人送了些补药过去,我忙凑到门边,想听清楚些,结果听到一句:
你说皇帝什么时候走呀?
我瞬间炸了!
我感觉我像是中了什么寒冰掌,全身的皮肤一寸寸都开始结冰。
这怎么回事?连暠来了,他为什么回来?他是来找蓉儿的吗?难道他有线索了吗?
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我简直要被他逼疯了!这可如何是好?
整整一下午,我这颗心七上八下的,等到晚饭时间,我拿出过年时,苏卿欢赏赐给我的一个虾须镯,也是我现在最贵重的一件首饰,贿赂那个送饭的人,又说了一大堆好话,才得知这件事情。
本来先皇薨逝不足三年,新皇是要守孝的,自然不能出来巡游玩乐,可是今年平江水患严重,淹死数十万人,收成也不好,朝廷拨了银子治理水患,救济灾民,地方官员却胆大妄为,贪墨灾银,差点引起民乱,连暠大怒,于是命轻车简从,亲自来调查此案。
平江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现在都围着皇帝转,谁有闲工夫理这个**杀人案。
虽说我明白连暠一定不可能知道蓉儿就在这里,也知道他肯定不是来找她的,不过我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吓了一跳。
蓉儿还是什么也没说,虽说我曾经吓唬她:一个普通的男人都尚且不能容忍自己老婆带绿帽子。更何况,一国之君要是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妓院呆了几个月,恐怕……
可是这个时候,她的想法很重要,她要是执意回去,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我现在没有跟她商量的心情。
妈蛋,我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希望连暠真的是因为国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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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数人进了殿内,大家听说是皇帝要查问,战战兢兢,都不会行宫礼,只冲着殿内唯一坐着的人下跪。
本来今天有人来提我们,说是要审我们,可是我们却竟自被带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别院,而且居然是宫里的内侍领我们。
我就知道这事已经捅到他那里了,一个是功臣之后,一个是平江首富,而且听说这次水灾严重,高家捐出不少银钱,配合朝廷赈灾,只怕连暠也不好处理。
哼!这个高昌,真是阴险狡诈。
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此案案情简单,根本不需审理,而且他贵为皇帝,怎能亲自审问犯人。
我催眠着自己:他不知道蓉儿在这儿,绝对不知道。可是心里也明白这只怕是自欺欺人,要不然他为何要亲自提审我们,总不会是他听说苏卿欢的美貌想见见她。
我低着头混在她们中间一起跪了,一面偷偷的打量上面的动静。
见惯了漂亮宫妃的内侍都惊讶苏卿欢的美丽,目不转睛盯着她。连暠却连头都没抬。
小样,还挺有定力嘛!
“苏卿欢留下,其他的人先下去,各自关押。”
切,老子才夸了你,还真以为你这么有有种,原来也是个色胚,还装模作样!不过,要是他也看上苏卿欢,要跟欧阳懿争抢,可有好戏瞧了。
我瞬间脑补出一副有趣的画面,在一片茫茫的非洲大草原,两只公狮子为了争着跟一头母狮子交配而争斗的画面,血淋淋,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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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妹,这些年,你可好?”连暠问道。
苏卿欢大惊,感觉到身体僵直,血液凝固,无法抑制的悲痛涌上心头,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抬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可那人仍低头写字,根本没有看她。苏卿欢无奈的笑笑,思绪也随着这声轻唤回到了从前,多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了?
原来苏卿欢,本名杜贞,她的父亲是杜敏行曾经是淮南巡抚,她家祖上是淮南的富商,本朝时,祖父才开始入仕,本来只是个小官,可她的祖父却为儿子寻了门好亲事。杜贞的母亲董氏,是连暠的母亲赵皇后的姨表妹,这位董小姐从小在姨妈家长大,赵皇后视她为亲姐妹。
没错,她可以说是连暠的表妹。
董氏后来作为继室嫁给杜敏行,杜敏行由此便搭上了赵家,后来,赵巨造反失败,杜家受到牵连,抄家灭族,杜贞便被充作官妓,辗转沦落至快活岛。
哎!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苏卿欢想不到那个坐上九五之尊之位的人还记得自己,幼时姨母怜爱,她也曾入宫游玩,见过这位表哥,可谁曾想今天二人再见面,身份却如此的天差地别,命运的捉弄真是让人无奈。
她露出一个无比嘲讽的微笑,冷冷的说:“有什么好不好,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它朝油尽灯枯之日也无面目见九泉下的父母族人了。”
这杜贞虽是弱女子,性情确极为刚烈,且人如其名自洁自爱。幼时遭逢大难,心中便思量:就算鱼死网破也绝不能污了自己的身子丢家族的脸,所以她一直随身带一把锋利的匕首。可上天还是垂帘,欧阳懿幼时见过她,便对她一往情深。所以在她家遭逢巨变时,欧阳懿费尽心机找到她,回护她。
可是,终究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管赵家如何,你父如何,你总是无辜受累。”连暠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下面那个一脸决绝的女子,她儿时已经出落得十分标致,没成想长大以后却生出这样一幅绝色容貌,比起京城的水暖,只怕还强些。
他也有些为难,母后过世多年,赵家的人在那次大祸中几乎陨灭殆尽。他不愿眼前这个与他有几分血缘之亲的女子也香消玉殒。可她和高子巡的事闹得太大了,在江南人尽皆知,甚至已经有御史上书要求严惩她。现在就算要保她,也只能想些其他的办法,他可不想百年之后自己的名字跟个风尘女子牵连在一起。
“有什么无辜,爹爹依附赵家是事实,我自幼家中雕梁画栋,仆役环绕,便知营私舞弊也绝不是冤枉。父债子还,更是天经地义。”杜贞的心中不是没有怨气,可是年岁见长,她也明白了这世间许多事,她的父亲追随赵巨,结党营私,为皇权所不容,可是这毕竟不同于史书上那些魑魅魍魉,是血淋淋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终究无法冷静的看待这事。
连暠没想到这位表妹如此清醒,如此刚毅,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就罢了。你与高子巡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杜家已败,看在母后的份上,朕也会保全你。”
他终于下定决心保全她,不仅仅是为了欧阳懿的承诺和退让。
“你下去吧,朕已经将此事交给欧阳懿处置了,明日欧阳懿觐见,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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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带着我们下去了。虽然我知道宫里面的内侍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可是奇怪的是连暠身边的内侍,我居然一个也不认识,似乎并不是东宫的那些人,但奇怪的是,他们也不识蓉儿。
不应该呀,我对他们没印象很正常,可宫里的内侍应该都认识主子才对呀!难道是蓉儿穿着衣服太普通了吗?
不过蓉儿以前不管去哪里,都是身着华服,侍卫开道,身边又围了一堆宫女内侍,那些内侍见了她,估计连脸都没看清就跪下了,谁能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这样也好。
那小内侍没一句废话,直接将我带到一间偏殿里。
“你说连暠认出你了没?”虽说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要是被他发现了,可就死路一条了。但凡有点尿性的皇帝就不可能让自己的皇后跑到妓院玩一圈的,谁知道脑袋上的帽子有没有变颜色。到时候可没人关心一个突然暴毙的皇后。
“不可能,八九个人一起,又有苏姑娘那样的美人,他怎么可能看到?”蓉儿没回我,我只好自我安慰着。
可是,看这架势,他要亲自插手苏卿欢的案子,要是他挨个审问可怎么办?愁死老子了?
“嗨,姐们,你倒是说句话呀?我是在跟空气交流嘛!”关键时刻,一点主意也没有呀!
我正胡思乱想着,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我回身望去,来人是连暠。
我擦!原来他刚刚就看见蓉儿了。
或者,他根本就知道蓉儿藏在那群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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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他了!
蓉儿感觉自己的心被陨石狠狠的击中,泪水也汹涌而出。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半点都帮不上他,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保不住。在他出征的几年里,她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回不来,自己绝不会独活。虽然因为他回京城时的无视和移情,而痛苦万分,直到他坦承那些过去的事和他的计划。为了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家族,不顾自己的性命。后来沦落道快活岛,听了马毅的话,决定留在这里,她也没有怨言。因为无论在哪里,她都这样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是,有时候深夜,也会思念他。
连暠看着蓉儿,她又瘦了,也憔悴了许多,可是她明明活着,为什么不回宫呢?难道蓉儿知道自己真正的计划,恨自己怨自己吗?难道她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自此那****告诉蓉儿他心里所有的秘密,看着她离了船,后来却被父皇告知她摔下了崖,不知所踪,连尸体都没找到,他听到这个消息,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的捏在手里,他快疯了!可他不能,他要恢复清明,应付猜忌自己的父皇和步步紧逼的兄弟。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一直无暇顾及她。可他不后悔将她卷入这个阴谋中,因为他的身边没有朋友,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会帮自己。他也不相信蓉儿就这样死了,他一直没放弃希望,派人暗中寻找她,甚至亲自来江南,却仍是一无所获。直到那日欧阳懿来拜见自己,他知道欧阳懿为何来拜见自己,可他当时没想好,便让他退下。
可他临走时,却讳莫如深的说: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他瞬间呆滞了,他知道欧阳一家在此地经营这么多年,无孔不入,只怕这里的事没有一件能瞒过欧阳懿,他既然知道宫里现在的皇后不是蓉儿,那么,他一定知道蓉儿再哪?
于是,他决定跟欧阳懿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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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这俩人绝对疯了,他们就这么一句话不说,站在那里,互望了快半个小时。妈的,别在老子面前演着恶心的戏码了!
终于,我感觉到脸上凉凉的,然后眼泪一滴一滴,缓缓地流到了腮边。
连暠大踏步走了过来……
妈的,你这混蛋,你放开老子!
完了,完了,按着尿性这两人该是和好了。天哪,他们夫妻双双把家还,我可怎么办?老子要被**啊。
不行,我得做点什么,就算要回去,也得先把话说清楚。
趁他二人尚未回神,我一把推开连暠,跪在他的面前,决然道:
“皇上,请皇上赐死臣妾吧。“
连暠不解的看着我。
刚刚蓉儿因为重逢的泪水刚刚好,我又换上了一副三分不甘,三分怨恨,四分不舍得表情。
没错,就是这样。
我哀痛道:“皇上,你可知道,我被人追赶坠下山坡摔断了腿,为了不被冻死和羊挤在一起睡觉,后险被傻子强娶。逃出来却又被人卖入妓院,险些失身于人。我都无怨无悔。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可却发现,自己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我之所以偷生到现在,只想见到你问你一句: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用蓉儿的语气说了这些半真半假的话,果然,连暠听后愣在那里。
哈哈,奥斯卡最佳女主角非我莫属。
不对,到底是男主角还是女主角啊?
他们二人顿时都懵了,一时无话。连暠果然见过大场面,一会就恢复如常,一会却又覆额大笑起来。
他的笑容让我浑身发毛,这是什么情况?是我戏演过了吗?
待他笑完了,又恢复那种表情,好像没有表情,但却隐隐有几分阴鸷。每次他作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他不会真想要我的命吧?
他握紧双拳,转身背对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跪的我浑身发酸,妈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正打算悄悄换个姿势。他却转身,居然微笑着扶我起来:“蓉儿,我不会怪你,这都是我的错,跟我回宫吧。”说完就走了。
这就完了?
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