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磬雪行尸走肉般走出周家大院。死又死不得,因为白羽还要她报仇,她又不知水厄天去了哪里。不自觉便又走到惊鸿楼旁,见天已近破晓,身心俱疲,不知如何百般绞痛。
却听得楼后面一妇人声音传来:“呵呵,你记得吗,这便是当初你力压群雄、称霸武林的擂场。”
“我想起来了。别说什么圣主,世人景仰的武林盟主我也当得,叔父,我没有辜负你!”
这语音十分熟悉,正是水厄天。
上官磬雪吃了一惊,向声音来处走去,只见水厄天坐在地上,神色俨然。喃喃不休道:“我既复兴荒山族,又是武林盟主,还有谁敢不服!”
垂首站着一个妇人。她身着墨衫,脸上颇有几分讥讽之意,只见她笑道:“我等心服,可还有人不服,还要夺你的位置呢!”
“是谁!”
“日月教周家和四大名捕他们。”
“那我便杀了他们”水厄天一把站起来,手里匕首乱挥乱砍,全无章法。
上官磬雪当初看中水厄天的便是一股子英雄气概,谁知竟是如此不堪之人,当下心中深知水厄天神智已乱,称霸武林梦越陷越深,又见他全身伤口,衣衫破落,不禁凄然。却想起白羽的话,便抽出剑,冲向水厄天刺去道:“拿命来!”
不料,剑还未及身,她已失力跌坐,她太累了,实在是有心无力。
“你便是上官磬雪。”那妇人道。
“是”
“你不看他已是废人一个,你还要杀他?”
“是,只要杀了他,我便解脱,也好去地下找我夫君。”
“哼,换是我,我便要看他一辈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才解恨!”
“你是谁?为何要害我,爹不要打我”水厄天又疯症发作,猛地抓住上官磬雪的手道。
上官磬雪一把推开水厄天,却被抓得更紧,水厄天道:“爹爹,娘亲在天之灵保佑,今日我既是荒山圣主,又当上了武林盟主,我看谁还敢嘲笑你天残地缺!”
看着这无药可救却疯癫可怜之人,上官磬雪是又怒又无奈。
“厄天、厄天,你在哪!”一阵焦急的叫唤声由远及近。只见水凝霜跑了过来:“厄天,我听说你跑到这边…,你怎么了?”
“我在这凭吊先夫,却见他武功尽失,又疯了似的跑过来。”那妇人应道。
“是你!是你们周家!!”水凝霜怒道:“我先杀了你这贱人!”
“你敢,光天化日下你也敢行凶。你且试试看。”那妇人把袖子往后一拂,气劲凌空打向后面的石狮,石狮耳朵应声而落,那妇人恶狠狠道:“带上他滚,别再来打扰我的心情。”
水凝霜见那妇人模样,知道也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便扶起水厄天,恨恨走了。
上官磬雪闭上眼睛,心想:他这一走,这辈子我可能都报不了仇。白羽,别怪我,我便随你来了。
上官磬雪正犹豫着要抹脖子,却被那妇人一指气劲弹开。
那妇人恨恨道:“我那傻妹妹怎生你这般傻孩子!嗐,随我走,且到曼陀山庄住几日!”
“你,你说什么?”
“你母亲是息缃,我便是她的妹妹,息楚。”
人生莫测,周家大院,这昨日还是红灯高挂,今日却挂起了白幡。
上官闳老爷子立在灵堂内,不禁摇头磋叹。
周夫人不知去向,追命翠浓前往寻找。
而周教主内伤极重,无情留下来帮忙照看。
“老英雄!”无情道。
“无情捕头,劳心了!”上官闳抱拳道:“前事我亦知晓一二,是磬雪不孝,招来横祸!”
“老英雄,事出有因,且放宽心。”
“嗐,磬雪呢?”
“昨夜她走后,我派人跟去,回报说瞧见她被一个自称是息楚的妇人带到曼陀山庄。”
“曼陀山庄?息楚,莫非是缃儿的姐姐。好吧,等再过两日,烦劳无情领我去一趟曼陀山庄吧。”
三日后,往曼陀山庄路上,领路的下人介绍道:曼陀山庄,外地人可能知道甚少,但在洛阳本地,确是无人不晓。山庄因种满曼陀花而出名。这曼陀花甚是奇特,其花瓣五颜六色,取其汁液用来染布,色彩极其鲜艳柔美,只是产量较少,甚为名贵,所以曼陀山庄染出的布深受达官贵人的喜好。而曼陀花得茎叶可入药,提炼用作麻沸散主材,可麻痹神经,让人恍然若梦,不知痛觉。曼陀山庄其实产业甚大,门路也甚广。不过山庄主人楚夫人不好外人,只低调行事。
无情和上官闳带人上山前来拜庄,却在上山路上盘旋好一阵子,原来,这上山路,却像个八卦阵似得,寻常人怎么绕也走不上去,几番折腾只能转回入口处。只有庄里派人领路方可顺利走出这迷阵。饶是无情,虽通晓一些机关术,也研究了好一阵子才上了山。
经通传,见过楚夫人,上官闳领了磬雪去。上官闳教训磬雪道:“现你夫君不在,你若有半点悔意,便不要再做对不起周家之事。你外公也派人来问你情况,我想他那里适合静养,离周家也近些,我便送你去他那里住上一段时日。待寻得周夫人归来,你便回来好好伺候二老,以赎你前番之过。”
而无情却被楚夫人留下,说是庄内的山台,有故人来见。
无情顺着山路,往山台走去。来到山台,望见山下,颇有点俯视意味。又见天下着濛濛细雨,四处的曼陀罗花盛放,那花香温婉迷醉,抚人心房,让人不觉如痴如梦。
突然,雨停了,哦,不是,是一把花伞遮住了雨。
“是你”无情没有回头。只望着远方。
“嗯”一女子声音。
“你都好了吗”
“嗯”
“那我便走了”
“等等”
“姑娘还有何事?”
“你的衣衫…”
“不必了,姑娘若想留着,便留着。什么时候觉得碍眼,便丢了它。”
“无情,你不看我一眼吗?”
“我知道盈盈姑娘无事便好。”
“世人都说无情是天下最绝情之人,果真如此。那日林中,你我相携相扶走出山谷,我只恨山路太短,时间太快。我记得你第一次对我笑了,笑得那么好看,可等我午间在溪边打水,照见自己依然丑陋,我又不禁气馁了。当天夜里,我发了高烧,说了许多胡话,我说爹娘弃我而去,可能当年我娘自尽前还想杀了我,只是最后不忍心所以用簪子划破我的脸,我好害怕自己孤伶伶一个人活,更怕就这么一个人寒冷死去。我真的好冷,我要你搂着我,唱歌哄我入睡。
半夜,我惊醒了,发现高烧已退,而你还紧紧搂着我,你睁开眼睛,看到我,居然又笑了,我相信那一刻你的眼中有我!你没有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枚明镜,我看见我好了,我脸上的疤痕居然都褪了,就像从来没有过的一样。过往就像是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看着你我开心极了,我抱着你,可你却把我推开,我只好假装还是不舒服,你又拿出埙,吹给我听。我好幸福,又好困,不想醒来便是早晨,你不在,而我身上扔披着你的衣…”
“够了””无情两耳微微一颤,却仍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只是突然高声喝住道:“…盈盈姑娘,我听你这许多,并非出于同情,至多不过你受伤因我而起罢了。”
“无情,亏你还说我们同病相怜,难道你见不得我好过一日,便要往我心口捅刀子!你永远不知我见你一面需要多大勇气,我不后悔,即便要下地狱。”霍盈盈惨笑道:“你当然不亏欠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便是我伤了,你想的至多不过是为艳儿赎过。干娘说得好,世上男子最是无情。你想见她,我便设法让你见上一见,明日午时,惊鸿楼。”
无情这才侧过头来,看到霍盈盈,见她姣好面容上努力在笑,却又无法掩饰心底凄楚,山风寒瑟,更显得她孤独一人,楚楚可怜。
无情经过霍盈盈身边,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便走了。
只剩霍盈盈一人,失魂般丢了伞,独立雨中。
……
“盈盈,原来你在外躲了这么些日子,回来便是为了这事?”楚夫人拾起了伞,遮住霍盈盈头上的雨。
“你师傅便要回来了,你擅自做了这么多荒唐事,你想好后果了吗?”楚夫人道。
“干娘,我不想那么多,我没有对不起师傅”霍盈盈道:“若他要我性命,我便给他,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他给的。”
“傻孩子,不说无情帮你恢复了容貌,换做任何女子,都会动心的,只是你莫忘了他心中只有艳儿,根本对你无心,你看错人、表错情罢了,白费了一番心意。”
“干娘,我要怎么办?”盈盈泣道。
“我看得出其实你心里恨他,你恨他便要他更痛苦,而非此时自怨自艾。既然他注定这辈子心思不会放在你身上,干娘给你出个主意,便可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只是不知你是否狠的下心?”
“干娘,我错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这才对,你师傅那我会帮你说几句。”
惊鸿楼,无情独立,已经过了午时,还是不见艳儿。可他还要等下去,哪怕没有结果。
一阵风吹过,风铃响起,无数次风铃响起,每次无情都盼望会有艳儿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但没有。
他站起身,看着夕阳西下,他不知这样的等待有何意义,便是等来了,自己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吗?这个问题,他平生只问过自己两次,一次便是弄影,一次便是艳儿。(而最后实际上他已开始爱上了盈盈,因为他问自己的是她会幸福吗?)
“艳儿”终于无情不用问便转过身。
艳儿便立在身后,容貌依旧,只是憔悴了,瘦了点。
“陪我看夕阳,真美,只是近黄昏,没多少时候了”艳儿拉着无情的手,望着夕阳西下感叹道。
“艳儿…”无情刚要说话,却说不出话来。因为知道自己中毒了。
“呵呵,怪只怪你用情太深,没发现我手中已上了毒。”
艳儿笑道。
这时只听“扑扑”几声,几枚暗镖向艳儿袭来,艳儿轻松躲过,但一个烟雾弹落地爆炸后,无情和来人不见了,只见艳儿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原来是楚夫人,她恨恨道:“霍盈盈,你这贱奴!”
洛阳南客栈,无情对霍盈盈说:“又是你救了我,看来艳儿对我误会太深了。”
“你好了,我要走了”
“你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不怕…”
“我不怕,从此我们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