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春日格外明媚。阳光也不刺眼,像是慵懒般照在脸上,很是舒服。追命带着石翠浓很快来到城门口,和守卫熟稔几句,又塞了银子,便朝晓风客栈而去。
一路上,追命难免又是一番呱噪,上天入地、光怪陆离的一阵海说胡吹,石翠浓自是半信半疑。但追命这番口若悬河,倒更比那京城美景吸引自己许多。
晓风客栈距离花满楼不算远,只是花满楼地处闹市中心。而晓风客栈紧挨着民居处的杏花弄,闹中取静,位置甚好,再加上老板娘一手好厨艺,引得众多高官达贵、商贾墨客前往。
“老板娘,我又来了!”追命在门外一声吆喝,大步迈了进去。
石翠浓跟着进店,见柜台边倚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系一条褚红生绢裙,外罩青驼缎夹袄,擦一脸胭脂铅粉,丰满胸脯微露出内里一点水红纱主腰,上面一排精巧的镶金玉钮,正埋头打着算盘,也不回话。
“老板娘,点心盘子给你送回来了,还有上次的二两酒钱。”追命谄媚般讨好,如果不是隔着柜台,身子可能都要埋进老板娘的怀里。
那老板娘赶紧收了银子,这才没好气道:“上次的银子?你记错了,上上次才是二两,还不算这三个月利息!”
“好了好了,我一有钱不就往你这跑吗,看,一早我不给你带生意来了吗?嘿,石小妹,快来见这京城第一客栈的美女掌柜!这晓风客栈小菜做的好、住得又舒服…”
“别见了,走走,都走”
“老板娘,你开门做生意,怎么还赶客人呢?”
“若这位小妹一人前来我当然百般欢迎,唯独你带来万万不行”
“为啥?”
“真真好了疮疤忘了痛,之前不说,上上上次,你来屁股还没坐热,那典当铺的钱二小姐便跟来与你饮酒,可巧丁大官人家的大小姐带着姐妹们前来用膳,见你俩那热乎劲,便破口大骂那钱二小姐是贱蹄子,趁人不备勾引你,那钱二小姐怎甘示弱,几个女子也不顾身份,骂着便打成一团,摔盘子摔椅子,你倒好,两脚一抹油先溜了去。你倒说这笔账用银子怎么算?我哪敢再让你带着女子进来,再招来什么三小姐、四小姐的,我干脆关门大吉好了!”
“对、对,老板娘你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敢了。可这小妹不同,你看她身量尚小,发育不足,纯粹一假小子,哪里像个姑娘家。”
“你!”石翠浓气不打一处出。心想自己本不该听扈娘的,说什么江湖险恶,还裹了胸作这假小子打扮。可这大庭广众的,怎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不是平胸。
“你这么一说,细看这小妹子五官虽清秀可爱,但确实身量未足。这样吧,我可以好生接待这位小妹子,但你必须马上走,而且银子分文不少!”
“诶,我说你直接带我去日月教便可,何必浪费时间!”
“时间不就是拿来浪费的吗?你且在这住上两日,饿了便吃,闷了便到处走走,便知道这人生的妙趣,可是你在荒山中绝对体会不到的。我还要回去安排一下,再陪你前往日月教。”
“可你看她那架势,不是开黑店的吧?”
“嘿,小妹妹,我开这店可十几年了,京城谁不知我美娇娘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这包吃住一日十二两、单住十两,酒钱嘛另外算!”
“我可没有银子了…”
“我知道,但你手上的两串玛瑙珠可是上品,先抵在这。算是你的食宿费和我预支的车马劳务费。放心,若那周夫人当真是你母亲,还怕还不了?”追命道。
“你…好吧,武人弟弟对不住了,我一定会赎回来的。”
“老板娘,这两串玛瑙你且收好,算这两日食宿和我上次的赔偿吧!过段时间我还要来赎的”
“好。我等着。你可记住,今次要算利息的,一月二分利”
京城里,追命陪着石翠浓游玩两日。石翠浓心中却清楚,追命肯如此卖命,不过是看在那串玛瑙手镯份上,自己成了他的金主罢了。不过这京中风物,也确实前所未见,耳目一新,比起山中的封闭,才知道中原有如此多有趣的风俗,自己似乎受教不少。
这日,神候府门前,石翠浓来找追命,见追命正笑嘻嘻的收拾着马车,便上前道:“这便是送我去洛阳的马车吗?不错嘛!”
“去去,谁说的,这是给无情备的。偷偷告诉你,他要去见太子府的宓妃呢!那宓妃人漂亮,心地更好,上次送来的葡萄干无情都给了我,一口气都被我吃光了。”
“皮猴,你一旁嘀咕什么呢”诸葛神候和无情出了神候府。
“世叔,没没。这马听说是去太子府,欢着呢!”
“这便是石姑娘吗,嗯,一路小心照顾,快去快回!”
“好,世叔、大师兄慢走!”追命把石翠浓拉到一边道:“这匹宝驹才是我们的!”
“什么嘛!你世叔去趟太子府用马车,我们去洛阳路途遥远,你居然只用一匹马?”
“你知道什么,就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我从娇娘那预借了五十两银子,除了租这匹千里马,剩下都省下来当做路费盘缠。老天保佑你娘认你,这些可都算在你账上哦!”
“你!…快走啦”石翠浓真拿这一毛不拔的家伙没辙。
太子府前,蔡相的轿子和诸葛神候的马车几乎同时到达。
宋太子这回也亲自出来迎接道:“二位大人,有失远迎!”
蔡相连忙稽首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殿下亲自设宴赏花。臣等深感天恩!”
“蔡相,你和诸葛神候都是朝廷的肱股重臣。近日宓妃从洛阳进贡的牡丹中培育出新品种,不到三月便已开花,此等好事也是我朝祥兆啊。”
“呵呵,说的老臣都迫及待了!”
“哦,请。神候,里面请。”
说着,众人来到堂上品茶,太子一来见人还未来齐,二来不想蔡相神候两对头尴尬,便提出带蔡相去花园随便走走。
花园中奇花异果甚多,连蔡相都看得眼花缭乱。不禁叹道:“殿下,早听说宓妃娘娘虽是侧妃,但甚得殿下恩宠,从这花园形制便可略见一斑。”
二人走着走着。却听得花园深处似乎宓妃声音,便循声而去。
一簇野牡丹丛旁,一个肌肤丰腴、合中身材的女子正和无情说话。只见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静默温柔,观之可亲。这便是太子的宠妃——宓妃。
宓妃幽幽道:“无情,我就要准备歌舞去了。我托人给你带去的楼阆葡萄干,你可收到?”
“嗯”
“我记得以前你最爱吃的便是这种葡萄干…”
“嗯,宓妃娘娘若无事,无情先行告辞!”
“等等,这么多年才见这一面。…听说因为五色石之事,屡有江湖人寻你麻烦。你要多加注意…”
“不扰娘娘关心!”
“等等,我只问一句,当年你向我求婚,是否心中只有我,并无他人?”
“娘娘,陈年旧事,无情早已不记得了。现今我只想对艳儿一人好!再说当年娘娘不也没答应吗?否则怎有今日的富贵恩宠?”
“富贵?呵呵,今日我不仅面上风光,而且殿下私底下待我甚好,有求必应。确实遂了当年之愿。可我心底终是不乐,这么多年连说一句贴己话的人都没有,就当我是个相识的可怜人罢了,你也如此绝情?”
“好吧,既如此,恕无情斗胆了!当年我见你翩翩舞姿,与她颇有几分相似。可我一废人,无法给她幸福。所以…”
“所以你利用我,假意向我求婚?妄想把她推给暗恋她的追命。可惜你打错算盘了。你不知道女人天生的敏感,你看我的眼神虽痴,可你从不问我的生世,更不知道我最爱穿什么、最爱吃什么。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也不想给,所以我还是和太子走了;而她也走了…”
“是我错了。可阴差阳错,娘娘不也如愿以偿成了人中凤凰。无情言尽于此。”
“无情,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告诉我这些,哪怕一句谎话哄哄我也好,我还能奢求什么,我只能活在当初的回忆里。”
“娘娘,这是你要的治头疼的药。望你惜福!”
“让我再看一眼,好吗?”
“告辞!”
宓妃和无情这一幕,被太子和蔡京看得真切。蔡京看了太子一眼,玩味道:“这就是诸葛教出好徒弟?还真像他。”
“那艳儿何许人?”
“呵呵,她本是唐十五的女婢,三年前,唐十五作乱伏诛后就不见了,不想去年又把自己送上神候府,一直住在神候府内。想必也是与无情有旧情的。”
“可与无情婚配否?”
“没听说,不过平常女子哪能这般无耻自己送上门,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所以只好躲在府上不出来。殿下,今日之事,不知殿下如何处置?”
“呵呵,那无情不是没有婚配吗?我便成人之美,改日送她几个美婢吧”
“殿下,你…哦,我明白了,果然高招!”
是夜,晓风客栈娇娘房内。
娇娘道:“近日,我收到消息说铁手返乡去了。”
诸葛神候道:“嗯。还是娇娘你了解我。我这四个徒儿中,无情和追命二人最是扎眼。无情天资聪慧、性子沉静,唯独生得好,太过引人注意;而追命潇洒不羁,却最是孩子脾气,天性外露又好操心,只希望这皮猴此去洛阳少生事端。而冷血素不喜与人相处。只有铁手相貌普通,却最稳重识大体,性情豪爽,不容易被关注的人才最合适当捕快。可惜他遭此大劫,我实在过意不去,但凡我不召来他们,也许他和无情便不会有此遭遇吧…”
“怎说?”
“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种种事情都发生在徒儿们来京城前后,直至近日毒马等事,我晓得蔡京介入其中。而今日太子府宴会,我特意带无情前往,为求弄清一事,看来那艳儿之事与蔡京无关。这半年来种种事端,除了蔡京、辽人、荒山族外,幕后还有更多势力操纵啊。”
“江湖、朝廷一向如此,哪有安宁之日?”
“还有,铁手的一对儿女我本想托付给你,但你这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十分不便。现今他寄托在十里香的吴夷世那里,倒更好。吴夷世胆小本分,以小生意糊口,比你这更安全。只是铁手那边,还要你多费心!”
“嗯,我已送讯忠叔,让他暗中保护。”
“当年莫衷一是名震武林,没想到夷世隐退,莫忠还活着,那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