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曰十原始恶:恨,怒,嗔,傲,叛,贪,妒,嗜,惰,淫。
十恶以增恨为首,是因厌恶怨恨之心,引动人心仇念。仇恶一念,使人嚼穿龈血,切肤蚀骨,有枕干之雠,寝皮食肉之意。
激人情痛,霍乱心智,以此念最盛!
然恶念产生力量,有强弱之分。极恶之人魔心多起,必力强难诛。
摘自《新约苍穹法典.十恶纪》
当长心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黄沙平原之上了。
尽管意识还有些模糊,昏昏沉沉的他却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熟识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眼前并非是那血色残阳斜洒出来的余晖,而是木质的天花板。
长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试着动了动右手,正欲抬起之时,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人。
于是他侧目看去,那个人就这样手枕着头,睡在自己的床前,一头秀美的金色头发此刻看起来有些蓬乱,仔细听去,似乎还能听到一阵匀称的呼吸之声。
不是阿维妮又是谁呢。
看见了阿维妮平安无恙的在自己的身旁,前一刻心中还有些紧绷的长心顿时彻底放松了下来。然后他尝试着慢慢的从床上坐起,这个动作不大,但是却依然牵动到只见所受到的伤,背部的剑伤,以及周身仿佛骨骼散架一样的感觉,还有来自全身肌肉的疼痛,的确疼的长心一阵咬牙。
长心的意识显然并不是十分清晰,他抬起手扶住了被绷带缠住的头,缓缓的摇了摇,试图回想起一些什么。然而长心只记得自己意识中最后清醒的一刻,是在被那个黑狼皮巨汉擒住脚,摔在地上而失去战斗力之后,心中那股曾经每夜缠绕自己心头的奇异力量被莫名的激发了出来,然后那股力量,如野火一般蔓延到了自己的全身以及大脑......
至此,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长心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嗯……”睡在一旁的阿维妮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似乎是长心的动静惊醒了她。
阿维妮缓缓抬头,却发现一身绷带被绑的跟个粽子似的长心,那显得疲惫的双眸正看着自己。
“你醒了!”阿维妮顿了一下,开口道。
“嗯,大姐头。”长心看着阿维妮,咧嘴笑了起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长心说道。
而阿维妮这时,身体微微前倾,随后扬起双臂,缓缓地朝着长心靠去,在长心略微有些惊讶的表情下,将他轻轻抱住。阿维妮的手臂触碰到了长心的伤口,这本该让长心剧痛不已。可是此刻的他,竟然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痛楚。
他只是感觉到自己心跳有些加速,脸颊的温度仿佛有些滚烫……
他听到阿维妮在自己耳边的轻语。
“谢谢你。”
一切的情感,心绪,充斥在阿维妮的心中,她已无法用什么言语表达,唯有说出这三个字,然后紧紧的抱着这个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弟。这个曾几何时,每天忍受着自己的无理取闹还要尽力陪笑的男孩;这个明明叫着自己“大姐头“,在危急时刻竟敢独自一人深入险境,为了救自己脱险险些丧命却依旧义无反顾的男孩;这个曾经……曾经自称是自己“老公”的男孩!
长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缓缓抬起缠着一只缠着绷带的手臂,轻轻地,绕过了阿维妮的柳腰。
对于阿维妮的情感,其实在他的心里,还是比较复杂的。这里面,不仅仅只有时间的烘培,对于从小缺乏母爱的长心来说,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有阿维妮这样一个仿若“姐姐”般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填补了长心的内心世界。这让长心对阿维妮的感觉中似乎多了一重依赖,或者说是依恋。
阿维妮是如此的美丽,而长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慢慢发现着这一点。她的一颦一笑,不知不觉早就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心头;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在很多个夜晚,都会不时的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这时候的两人,年纪尚小,心思都是如此的单纯。他们甚至还不明白那所谓男女之间的情感是什么样子,也并不了解什么是“爱”。可他们心里清楚,这份感情,却是凌驾于友情之上的别样情感。这种情感,似乎让自己不自主地,想和对方保持亲密。
而这又如何不让眼前这对“小俩口子”面红耳赤。
女孩子对这种感觉先天性的比较敏感,所以最先回过神来的自然是阿维妮。她率先收回紧抱着长心的双手,身体向后退了一些。她的俏脸红的就如同粉上了一层胭脂,心中总感觉小鹿乱撞,这让她一时间竟不敢看长心,目光显得有些躲闪。
“我……我去叫叔叔过来!”阿维妮赶忙起身,跑向门外。
“哎呀,羞死人了……”匆忙“逃跑”的阿维妮差点将红红的脸颊用手捂住,心中嗔怪着自己方才的失态,脸上的那一层娇羞之态,却是别有风情,若是旁人看了定会为之心动。
而房间里,只留下了一个一脸尴尬,被绑的浑身无缝的可怜小长心……
半晌,小屋的们缓缓打开。
一个魁梧的身影走进了屋子,却不是长心的父亲又是谁来。
长心看到父亲,微微一笑,身体动了一下,想要坐的更直一些,不料这些动作似乎牵动了伤口患处,引起了一阵疼痛之感,使得他单薄的身躯略微的抖动了一下。
“你受伤严重,不要乱动。”父亲见状,赶忙踏出一步靠近长心,伸出手来扶住了长心的肩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关切。随即,他扶着长心的手上,此时微微呈现出一道青绿色的光芒,那道光芒似有灵性,渐渐从他的手中蔓延至长心的肩膀,然后延伸开来,流动至长心的身体里,顿时使得浑身疼痛的长心感觉到了一种清凉舒适的感觉,伤口的疼痛也被淡化了不少。
“这是父亲的木性元神,有活血愈伤之效。”长心对这份感觉并不陌生,曾经的日子里,自己随父亲在荒野之中狩猎过活,受过的伤不在少数,每当自己挂彩,父亲都会用这种木性元神之力为自己疗伤,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甚至好过那些外创良药。
片刻之后,青绿色光芒缓缓消失,父亲的手在长心的肩上轻轻拍了一拍,然后收了回去。
然而父亲原本亲和的神情却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只听他沉声道:“你这次太冲动了。”语气里显然带有一些责备的感觉。
长心只得惨讪笑了一下,无奈的搔了搔脑袋,答道:“老爹,我知道错了,这次我的确有些鲁莽。”
“哼哼,有些鲁莽?”长心父亲笑着抬起手,在长心的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其实长心的额头上还留着一处摔伤,此刻抱着绷带,但是父亲的这一弹却是将这伤处给避过。
“要不是我随后赶到,只怕你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黄沙平原之上了。”父亲道。
长心被弹了脑门,故作姿态的叫嚷了一下:“哎呀,老爹,我可是伤员。”
“哼哼。”父亲笑骂道:“这就是鲁莽冲动的代价,看以你后还长不长记性。”
说罢,父亲侧身坐在了床边,神情此刻慢慢变缓,流露出了一种和蔼。
“阿维妮那小妮子都跟我说了。”父亲道:“不过,也不愧是我的儿子,面对近百个野蛮人,也是浑然不惧。”
此时,父亲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顿了一下,缓缓开口道:“而且,还杀了那群人的族长。”
“父亲。”谈到这里,长心显得有点紧张,眉头微皱,对父亲说道:“是那种力量,它……它又跑出来了。”
“我知道。”父亲微微颔首,神色却是有些疑惑:“心儿,你的实力,别人不清楚,为父却是深知,当真是那个卢戈狼族的族长,将你打成这个样子?”
长心紧紧的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是的,老爹。那个身穿黑色狼皮的巨汉,虽然并不懂得什么剑术,但是先天肉身之力却是极为强横,单靠力量,便是能硬撼我接近数百元神幅度的攻击。”
然后长心抬起头,看着父亲,继续开口道:“而且最古怪的是,那个家伙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是随着受伤越重,他的力量、速度、反应力,却是越来越强,而且受到的伤害似乎对他的战斗力并不能起到丝毫的影响,反而使得他越战越勇,到了最后,这种变化甚至开始从肉体上呈现出来。”
长心开始比较细致的描述了一些他于黑狼皮巨汉战斗的过程给父亲听,起初,父亲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听到后来,特别是当他听到黑狼皮巨汉受伤后的反应,以及身体外形所起的变化之时,神情便开始变得有些凝重了。
“你是说,暗红色?”父亲问道。
“是的,虽然我当时的意识已经比较模糊了,但是这一点我记得十分清楚。”长心回答道:“他重伤之后所流的血,的确是极为暗淡的绯红之色。”
父亲听罢,当下眉头深锁,神态显得十分严峻。
长心见父亲如此,也没有说过多的话。
此时,木门被缓缓的推开,便是阿维妮手中端着两个大碗,朝着半卧在床上的伤员长心走了进来。两个碗里,一碗之中盛满了冒着热气的豆子汤,另一个碗里则是几块烤的金黄的,麦香四溢的面包。
“你睡了两天了,赶紧吃点东西吧。”阿维妮将碗放在了长心的手边。
此时的她,小脸蛋儿上的红晕,其实还没有完全退去,显然是还在为自己方才的主动送抱给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弟”而感到心中羞涩。
被阿维妮这么一说,长心才感觉到腹内空空,的确是饿了。只见他有点艰难的抬起缠满绷带的右手,抓住一个面包,就往嘴里塞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阿维妮见状,只得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过去,跪坐在了长心的床边,用手端起那碗盛满了的豆子汤,语气显得有些故作姿态的说道:“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我喂你吧。”
“喔……”饿极了的长心,此时好像没有去想别的,依然大口吃着面包,然后笑着接过头,大大的喝了一口阿维妮端过来的汤。只见他一脸猪哥似的憨笑表情,仿若很享受的样子,倒是让有些尴尬的阿维妮感到哭笑不得。
“笨蛋,小心烫着!慢点吃,还有呢。”
而这时的长心和阿维妮都没有注意到,此时长心父亲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凝重……
里昂镇北部,黄沙平原……
明月当空,昏暗的月光铺满了这里,整个被沙土所覆盖的大地,呈现出一翻别有的萧索漠廖的景象。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扬起一片沙尘,偶尔有剧烈的,摇曳了零零点点埋在荒漠里的枯枝野草,荡起一阵吱吱作响,风声之中,似乎透露着一股苍凉没落的无生气息。
传闻中,黄沙平原是罗纳帝国建国时期,伟大的沃德撒大帝开疆辟土之时所踏足并征伐过的古战场之一。在这千里尘沙之下,埋藏着数以万计的尸首残骸。不仅有那资历最老的帝国军将士的,还有那些死在大帝屠刀之下的异邦名族,也或许,还有那助沃德撒一统罗纳利半岛,建立这不世功业的苍穹圣教铁军,“圣十字”部队。
因此有老人说,每当夜幕降临之时,这篇沙土荒野,都会有鬼魂出没。这些传闻都为黄沙平原这块土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神秘感,因此在当地人的流言之下,几乎没有人,愿意在夜间踏足这片土地。
此时的平原之上的某一处,零零散散的躺着数十具尸体。这些尸体似乎已经腐烂了,而且正在被盘旋在平原上空的乌鸦啃食着,很多都已残缺不全了。
忽然,正在啃食尸体的乌鸦们猛然抬起了头,然后迅速的一哄而散,飞向半空。
因为它们听见了动静。那是一阵脚步声,渐渐传来。
一个身影,缓缓走向在了这群尸体所在的地方。然后,这个身影在一具魁梧巨大的无头尸体前停下了脚步。这个巨大的尸体,身上还披着一张黑色狼皮制作的覆身兜帽,他的皮肤就如同被一种猩红色的染料给浸泡过一样,呈现出一种诡异且令人作呕的暗暗的黑红色。他的身体上有许多条伤痕,痕迹很深,似乎是被人用剑砍进去的。而且,少了半条手臂。
这简直就是一具残破不堪的尸首,而这具尸首,就是那个卢戈狼族的族长,那个之前于长心交手却被格杀掉的黑狼皮巨汉!
而昏暗的月光,照在了此刻到来的这个身影之上。
那是一头白色的长发,不同于老人的灰白色,这个人的头发是如此的苍白,却有显得十分的柔顺,就像是精心整理过一样,有规则的披在他的肩上,不时迎风飘动。而他的脸上,却是戴着一副拥有着精致工艺的面具,面具上勾勒着一些看似美妙的图案,底色也是白的,与他那一头苍白的秀发相呼应,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这张面具若仔细的看去,就仿佛是在对你微笑,一种神秘的微笑。
一席暗红色的长身皮质风衣,一看便知是出自技艺高超的裁缝之手,上面绣着的花纹,则是标准的罗纳帝国贵族款式,那是一对翱翔于天际的雄鹰,栩栩如生。
他就这么静止的站在那里,面具内的眼睛,则是在看着眼前这具无头残躯。
然后他缓缓抬手,手心之内,突然闪烁出一丝黯淡的红光。
这微弱的红光仿佛是一个焦点,带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它慢慢凝聚成一丝气旋,然后如同一个流动的漩涡一样缓缓运作起来。
只见这时,身披黑色狼皮的无头残躯身上,却是泛起了无数暗红色的光点。
这些光点似乎是受到了神秘面具人手中那暗红色气旋的吸引,无数的光点开始慢慢脱离那具残躯,然后漂浮了起来,最后一点点被吸入了那个气旋之中。
片刻之后,尸体之上的所有暗红色光点,全部都被这个气旋给吸收掉了。
这个神秘面具人单手一握,将暗红色的气旋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后背了过去,却是再也没有停留,而是迈出了步子,慢慢向他来时的地方走去。
“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面具人突然自言自语。
他的步伐很慢很慢,但是奇怪的是,他的移动速度却是出奇的快。就这么几步走去,仿若已经走出了接近一里的距离。然后,这个神秘人的身影开始渐渐模糊起来,不,与其说是模糊,倒不如说是正在消逝,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消散于天地之间。
终于,这个神秘的让人感到诡秘的身影,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
可是,在广阔的平原之上,却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笑的很低沉,很阴冷,声音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