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声来到安陆的身边,接过付爷和梓姐,酒醉不醒的两人如同死猪压在蚂蚁的头上,双膝一颤,我们仨种种摔在了地上。我的目光回头穿向了一个没有街灯的暗道。
安陆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你要是逃跑,我就打穿你的膝盖骨。”
“不会的,安陆,我在这里照顾付爷和梓姐。”我慌忙转头解释,把眼睛移向湿冷的地面。但平日我也就提一提水果和蔬菜,几百斤的死猪压在身上怎么扛得起来?
“还有什么事?”安陆转头面对女生:“我们之间两清,你不欠我的,不要纠缠不休。”
女生看见我,目光转向付爷,刚才眼神中的期待变得愤怒:“你说过,如果我离开你,你就会金盆洗手,现在却重操旧业,为什么骗我?”
安陆沉默地低下头,女生抓住他的颈部,突然嘴唇狠狠“印”在安陆的嘴上,两个人就这样贴在一起,头部近乎融合。月光下,寂静中,隐约听见疲惫的喘息和伤心的呜咽。远方传来两声犬吠,安陆的脸颊在月色下更加苍白,看不见一丝红润。
“啪”女生给了安陆一巴掌,她“逃跑”了,留下惊愕矗立的安陆,也许是酒精作用,我睡坐在地上,有一些困意。
安陆警告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付爷,为了我自己在青春的夕阳下奔跑的膝盖,我当然是频频点头。将付爷和梓姐拖回一栋大别墅后,我被安排在了负一楼的一间大卧室,付爷和梓姐在二楼,而安陆则是在一楼一间很小的货仓小铁床上躺下来。
“安陆,我睡这里吧。你去负一楼卧室,宽敞一些。”毕竟安陆的辈分和资历比我高,怎么能让我独享豪华大卧室,而让他挤在一间小型货仓呢?
“安排你睡负一楼,你就听话,”安陆说完重重地关了门:“明天早上7:30到酒家门口等我,会给你安排新上任的工作。”
门内安静片刻,也许是安陆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刚走到大厅门口,两个墨镜黑衣人从夜色中跳出来,摸了一下上衣口袋,示意我回到房间。我的眼睛转向了一组电源开关,好奇地打开。整个房间被照得通亮,地板是淡蓝和墨绿混杂的正方形的苍玉,每一块的四条边缘线镶嵌了一条三十厘米长、三厘米宽的金条,黄金和苍玉中的闪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墙面是乳白色,墙上钉了十六根粗大红木条,双层的旋转淡金大理石楼梯,欧式古典风格,大厅中央是一个十人的曲面连排红木红皮沙发,头顶是一个巨大闪耀的元宝造型的玻璃吊灯,墙顶离地面足足有十三米高。两个黑衣人看见我惊呼的表情,嗤之以鼻笑了声,把手从上衣口袋里放了回来,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中。
“看够了没有,还不睡觉?”货舱内传来了安陆的吼声,我忙不迭关闭了大厅的开关。
“明早迟到了,有你好受的。”
一夜的梦弄得我颠倒了现实和虚幻,醒来时,头很沉,但床铺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却沁人心脾,我看了一眼水果机的时间:“7:30。”
赶紧跳下床铺,直奔门口。两个黑衣人站在一辆桑塔纳的旁边,示意我赶紧坐进去。
“为什么不是一辆宾利慕尚,玛莎拉蒂SUV也好啊?一辆桑塔纳2000也要两个人站车门,太破费了。”我内心自语,念想安陆的警告和如何应对他的措辞借口。
“怎么来这么晚?”安陆拿出手机,顺车门给我晃了一下:“7:58”
“安陆哥,不好意思,昨天手机没有闹铃,下一次就不会了。”我一边低头道歉,一边准备开门,安陆猛拉车门,我没反应过来,惯性地摔倒在地面,一拳被打倒在地上,安陆猛踢我髌骨两脚,后脊背两脚,又从土堆中抓住我衣服领口,把我拉起身。“啪啪啪”三个凶狠的耳光,怒吼道:“再有下一次,直接把你打死在这里。”
浑身剧疼,我被丢在地面,嘴里抿出一股血腥味,安陆扔了两个包裹在塑料袋里的馒头和鸡蛋仔地面。肚子咕咕叫,我顾不得颜面,打碎的牙和辛酸只能往肚子里吞,狠狠地啃了两口馒头,默默不出声。
“不要觉得委屈,小X,”安陆缓和了语气:“如果是交货和接应,差一分钟都有可能被抓,甚至是枪杀,生命就是时间,而时间就是金钱。”
我抹去了两行泪,叹息这钱挣得不容易。原来在公司,哪怕是考勤签到表一个月不写,每天签到卡晚打一个小时,道歉一声,老板也就放过了。毕竟,以前每个月销售总有一些业绩,也依靠业绩买了房,但现在不仅钱少,而且还得搭命进去。当然,在一个人均年收入334块钱的穷乡僻壤,月收入一万三,我应该超级心满意足,不过,这数字背后又包含多少鲜血和杀戮,想一想我的心都在颤抖和愧疚,只能自我安慰说,我是被逼的。
安陆扶我站起身,付爷从酒店中走了出来,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我和怒目相对的安陆,一边剔牙,一边若无其事地打开另外一辆黑色奔驰越野的车门,钥匙丢在安陆的手里:“你们两个先去,我随后就到。”
车绕过胜利村开向另外一个XC区广阔的占用农田修建了许多房屋,看起来周围的建筑都还在地基阶段。路的尽头是一栋三十六层的高楼,楼顶写了几个大字——宝元F鑫国际金融集团,楼顶到中部的设计师一对竖立相迎的金元宝造型,外部是紫蓝色钢化玻璃,云层透过的阳光下异常刺眼。在荒废的周边显得鹤立鸡群。一个乡村外野也能和国际接轨,也许再过十年就不会笑掉大牙了。
车停在了一楼大厅门前。
“安总,早上好。”门口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紧扎的头发有一丝灰白,虽然保养很好,但还是在颈部和眼角留了一些浅浅的皱纹。
“这是你们的新同事,小X,”安陆走下车,在我的疼痛的背脊和胸口前拍了拍灰:“以后好好训练他,他是付董亲自任命的马来西亚拓展部的业务员兼英文翻译。”
“真是的,太不懂得照顾自己,这衣服都多久没洗了,”中年妇人嫌弃地用小拇指抓住我的衣领:“去重新换一套制服。”
“请问怎么称呼?”我不好意思地问中年妇人。
“叫我安姐就可以了,”中年妇人看我迟疑地转向安陆,慌忙解释:“我们只是碰巧同姓。”
重新换了一套小号黑色西装,在六楼的一间四人小办公室中,安姐向我介绍了我的另外三名“同事”,但年龄看起来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两位大妈,一位大叔。
“小伙子,好好加油,付董的公司进来难,出去非常容易。”中年大叔的话引来发笑。“这位是雅丽姐,这位是米姐,喊我彬哥就行了。”
越是年老的人越希望被年轻的称呼包围,明明是叔叔和阿姨,却喜欢哥哥与姐姐的称呼。
被抓进来的确是挺难的,从大城市绕到小城市,再从小城市绕道农村和新开拓的县城,“出去”只要扣动一下扳机就好了。
办公室的恋情想象灰飞烟灭,小说和青春偶像电视剧与现实的差距挺远的。我的座位靠窗边,街对面大片荒废的农田,庄稼和野草夹杂一起,每隔几块田中央都有一个搭建的敞篷,也许这个X县城的崛起与辉煌未来会比我的生命更加漫长。
彬哥告诉我,办公室室在这台特制的R-S系统的电脑上进行内网操作,网络和电脑里的所有数据是内环封闭的,所有网络交流工具和点开的站点实时无延迟监控。彬哥抬了一摞厚厚的资料挡在我电脑屏幕前,目测超过一千份:“这些资料你必须在这个月内全部熟悉,后续事项下个月再告诉你,任务很紧,小X,马来西亚的业务拓展非常迅速,已经超过了付董的预期。”
我看了眼办公室对角的两台监控器,站起身,长吁一口气:“彬哥,我是需要翻译上面的资料,还是需要我和资料的客户进行联系与洽谈?”
“你忘记归类了,彬总。”雅丽姐一边偷偷坏笑,一边神情淡定地打开了一个18+网页,从容地浏览,也并无害羞的遮掩。
“你不怕被监控吗,雅丽姐?”我提醒她。
“这有什么可怕的,要不然给你看一个更大尺度的?”雅丽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地一边说,一边把胸口的衣服扣子解开,露出了半个半遮半掩的***我慌忙用手遮挡,面红耳赤地坐在电脑前开始翻阅资料。
“别把小朋友吓坏了,雅丽。”米姐一边说一边轻拍雅丽姐。
彬哥懒懒地伸了个腰:“小X,多给你十天时间,下个月22号以前完成。”
“年轻人多学习,多锻炼,以后成就一番大事业。”米姐微笑安慰垂头丧气和余惊未定的我。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付爷的故意安排,我看到的第一份个人借贷档案资料,正是田洁,只是在他的资料右上角画了一个圈。联系电话、紧急联系人、最新长居住址、身份证复印件及号码和借贷款项等等历历在目,我悄悄印入脑海,假装询问彬哥:“请问这一位地址在胜利村的人......”
“这一张不用管,小X,”雅丽姐关闭了18+网站,起身接过我手中的单子:“资料顶部右方画圈的都是付董授意减免的特殊人员,顶部左边画圈的则是债务期限迫近,顶部中间画圈的则是期限超过三十天以内的。头像照片处画圈的则是债务超过半年未还清的。”
“超过半年,那靠什么运营呢,雅丽姐?”我幼稚地问了一句。
雅丽姐继续补充:“这不是你担心的问题,现在只要把这几类归类,还有把没有画圈的男性和女性分开,年龄段、职业、借贷期限、居住地址、家属人数。最重要的,黑白照片与彩色照片区分开。”
“黑白照片和彩色照片是什么意思,雅丽姐?”我好奇地翻开第二页,正好是一位身穿校服的十六岁女生的笑盈盈的黑白照,
“黑白照表示老赖长期多次借债并不归还,态度恶劣。最主要是.......”雅丽姐话音刚落。
“最主要是‘碰’过付董的人,”彬哥缓缓说:“都...得...死。”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内心的愧疚翻江倒海,桌子上每一份黑白资料不就是变相递刀子捅人么?眼看即将沾满双手的鲜血,我越来越渴望尽早脱离这片罪恶之地。
“新同事来到,今晚来我家里吃饭祝贺一下。”雅丽姐频频朝我抛媚眼,让人感觉一阵恶心,也不知道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哪里来的自信勾引一个比自己年龄小一半的小青年,就算皮囊粉嫩润滑,但核心多半已经腐臭不堪,烂的掉渣了。
“难得雅丽盛情难却,小X,我们可是十八年都没有新同事进驻了,”米姐吆喝起来。
“别说了,”彬哥看见雅丽姐越发难看的脸色。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雅丽姐的眼神忽然变得绝望哀伤,断断续续说了两遍,坐回自己的位置,又“若无其事”浏览18+网站,氛围宁静而尴尬。
“叮叮叮”我的办公桌响起了电话声:“喂,请问是付爷爷吗,我还想请您再借给我十万元。”
我的脑海“嗡”的一声爆炸了,这一声熟悉的哀求声,不正是我魂牵梦绕的复仇对象——田洁吗?我多想透过话筒,将千万根匕首刺透他的全身,再丢进工业盐厂的发酵池。
彬哥看我的脸色不对,匆忙抢过电话:“喂,请问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