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血液猛地便的向他的双目和面上冲去,他能听清自己剧烈的心跳:咚咚、咚咚。
那姑娘慢慢的迟疑的侧身转头间,不过两息的而已,仿佛被他慢放到一生那么长。
就在此刻,“喵呜”的一声猫叫却从阁外传来。
他已来不及反应了,鬼使神差的也闷着气细着嗓子轻声的应了一句:“喵儿”。
那阿朱却真的定在了原地,他看到她侧面轻笑的脸,应是自言自语到:“是呀,秋天到了呢”后便转身走回阁里间里去了。远远又听到她愉快的也学了一声:“喵儿”。
再待了一刻,里间已好一阵没有声响了。只剩下满阁风过帷幔的呼呼声和窗外那潺潺的水声,一两半才从衣柜里钻了出来。
他也不记得是如何又按原路返回打那尚膳的假山出来。甚至到了后门差一点都忘记了吕不离和他今晚的邀约。是他惊魂未定,只想赶紧回行侍去休息,欲穿过那尚膳房,抬头见那门还是紧闭。而后门外,三更的锣鼓已经敲响了,他才堪堪回想了起来今夜是为何来这儿。可不敢再往那阁前处跑,便只能再站那院子的侧边后门去看看,能否将锁打开寻到离开的法子。
就在此时,他却听到那尚膳房的从里面锁着的门却一阵慌的钥匙响。
门开了,来人提着个绯色横纹饰的灯笼,正是吕不离。
不离看一两半正在后门处回身看他,忙着急的说:“看我这脑子,约得真不是时间。今儿阁里有要紧的人物来,这尚膳处的门早早就封了。真幸好你还存了这后门的钥匙。”
一两半见像是他误会了,自不会解释什么。
心里却猜不透这桩桩的事,实在对他热络不起来,只佯装平常的问他:“不离今晚约我来,是什么要紧的事?”
不离这才打灯笼里取了蜡烛,燃了这后门和尚膳房屋檐坠着的灯。
拉过一两半来仔细的打量,吕不离懊恼的说:“都怪我不好,让你去扣什么衣服,自己去休什么假。看让郑执和那些老混蛋们把你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还听说,行侍馆的那些小竖子,还敢冲你假什么威风。文具可收到了?本想给你带的礼物,竟成了赔罪的东西,我都不敢来见你了。”
一两半却不敢揣摩这些话的真实意味了,只是轻轻拽下了吕不离伏在他臂上的手:“不离不用这么说,我不会怪不离。”他只怪他自己。
吕不离在这动作间,也似是觉出了一两半对他明显的疏离。那被拽下的手悻悻的握了握,一双大大的狐狸眼露出受伤的神色,只好努力的咽了口唾沫,强作出一副不在意的笑脸。手往怀里掏去,拿出了一件折得整整齐齐的蓝绯相间的带子,邀功似的显摆:“你看,这是什么。”
一两半不明的摇了摇头。
“是这月中,楼里随侍考核的腰带。你进楼太晚,又刚被两部惩了,比较难办。我这两日没早见你便是给你寻这去了。”说着便扯了一两半的手要塞给他。
一两半被抓着的那只手却牢牢的攥着拳头。
吕不离塞不进去,也没听到一两半说任何话,心下已是一片了然。他不禁得记起傻大个郑执在前日和他“邀功”时讲的,一两半行刑那天背上已是血肉模糊却一声未吭的事了。
他刚才以为一两半在生气,和他撒娇,心里对他埋怨,那是朋友的待遇;现在他才明白,一两半说不怪他是真的,一两半不接受也不解释,是一个下级对待上级柔和的对抗,他已经不拿自己当朋友了。
吕不离只好说:“你受罚是因为我。你现在被那群不如你的小竖子捉弄,还被派到柴炭去做重活,都是你受罚的一部分,不是因为你的能力不够。
你识字有礼,而且还很聪明,原来不给你,是因为你可以在正常的岗位做着,一年后总还是有这个机会的。
但现在,你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来走出这个不公正的待遇。这个不公正是我造成的,所以由我来弥补。你不要多想什么。且拿着吧。”
一两半才接过,并认真冲不离作了一个揖,道:“劳不离先生记挂了。”
同样一句不离先生,一两半再没用那种调皮的语气说。吕不离瞬间就感觉到那仿佛不是一个揖,而是一个扎刀的动作。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碎了。而不离,大概知道是什么,也大概知道为什么。
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总是很难交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