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只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问她:“姑娘是要我去帮助扶植那姓李的,划出一片功业来?”
看了苏白俊秀的眉眼,阿朱心里的气忽然就消了一大半去。
刚才竟是一慌,暗恼自己被美色误事,又觉苏白这假模假式的不在乎的样子甚是无趣。
可去蜀地也的确事关重大,阿朱便耐心仔细的讲:
“不,蜀地之师定然寸步长久,更莫谈谋天下。他们之所以能打到现在,靠的不过是那西南那繁杂的丛山峻岭下,本土居民地利、人和之势。我是要你,去帮他们,同朝廷招安。”
苏白听此,心下稍解,只追问道“那招安后呢?我何时能回来?”
“当然是马上回来了。”阿朱却没听懂,只是一副从未生过他气的样子,站起来伸手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尖说:“阿碧今年十五了,束发而志学,回来咱可要好好的办一场仪式。”
苏白有些愣怔的看着阿朱亮晶晶的眸子,心里却好像被一溪活水淌过,化开了什么。
阿朱女儿家温淳而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念叨:“不过西南那地苦寒,听说,普通的衣衫多厚都湿气都能随着进来,我得给你备几双皮鞋皮衣才是。不行,你这一出门也不好拿呀,要不多带些银子到了再买。不行,那地儿正乱着呢,我还是得备些。连翘,你去哪儿啦......”
第二日,他就出了门,一路疾驰。
小三千里的路,十日余就赶到了CD府,正是初春二月天。
一路走过,一路的伤病残勇,和大地战火烧过的满目疮痍。他的回忆,便时不时回到他家破人亡,在街边流浪的日子。
即使进了城,看着满街就地而席的羸弱孩子,和将他们抱在怀里的妇女、老人。
苏白第一次,却比常人,更深的理解了战争的残酷。
也终于明白了,阿朱夜里同他谈的那些四方形势下,直戳戳的现实:
“‘川峡豪民多旁户,以小民役属者为佃客,使之为奴隶,家或数十户,凡租调庸敛,悉佃客承之’。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么?
对大多数的蜀川百姓而言,他们一出生就打上了奴隶的身份,被记在别人的财产薄上。他们每日从睁眼到闭目,从生到死都为了别人做活。
平日除了向这些豪族地主交纳地租,还要承担官府的各种沉重的赋税徭役,生活贫苦是常态,遇到荒年饿死人的事更时有发生。可他们要供的的豪族地主,过的却是世代相传的锦衣玉食的日子。
所以凭什么是他们甚至世代的孩子,永不得翻身?
去年二月,青城的王氏先生揭竿而起,打的便是要“均贫富”的旗子。就这样响应的也不过上千,都是存着死了他们一世人,也为后代也要争一丝出头之日机会的亡命之徒。
可是偏赶上整个SC大旱,农事为生的灾民流离失所。朝廷还继续那什么“日进纲”、“博买务”的法子拢财。没有活路的人越来越多。这场暴动不发,怎有可能?
但朝廷也不都是傻子,这种战争,镇压是没有用的,还真能把所有无辜百姓屠戮干净去?
我已联络了卫国公,他也透露了朝廷将派二路大军,引为招安的事。”
阿碧,我此次叫你前去,便是做个中间人,安抚商谈两处。
理应不难,因为当初那王氏殉战之前,我梦红阁已早有人同他接触。
旧日里,蜀地被那些本土豪强望族把持的米、帛、茶、盐的市场,已因这祸事七零八落。
故此事若成,咱将能接管已陷蜀地十之五六的商贸流通渠道,是笔大买卖。
我相信你的能力。”
苏白当时只问了阿朱一个问题:“那消息里说王氏死前已攻到江原,乃CD府最后一道屏障。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当时他已中冷箭,为何非要同那张都督当场决一死战?”
阿朱却笑答:“伟大的事业都有殉亡者,战争中甚至有自杀任务。
别人我或许知之不详,但王先生,他是青城山下最早站起来的那个,就是我说的那些自己命都不要,只想给后代某个出头之日的亡命之徒。
一开始,他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一步退,机会就再不重来。
古来霸主莫不如此,这便是战争。只可惜,天不怜悯,此人死的太早,亦难佑他的伙伴。
与其看着这样一人死的没有价值。
我只是想,或许我们可以帮他完成一部分心愿,例如给他和所有蜀地的后人们,谋一个出头的机会。只一项,你这一行,事事切要当心。”
苏白便领了阿朱的命令而来,同当地梦红阁分部的掌司会面。
掌事见苏白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已龙章鹤资、气度从容,形骸间天然未饰,行止间自带风仪,便知阿朱姑娘此行选得人极佳。
他听那掌事说,李氏登基后便渐少与之联系了,因事重大,不敢独做主张。近前才拟了具体的新情况报往阁里,想来消息到时苏白已出发了。
而此时,朝廷前来镇压的招安使也已到剑门,随时准备入川,所以他的行动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