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生活中,面对种种诱惑,我们总是心猿意马,杂念不断,很难保持长时间的专注,心境很难澄澈平静,心性的智慧光明也就难以显现。然而,别人的心灯无法照亮我们的心扉,去除妄念,只能靠我们自己,靠我们的悟性光辉,去引燃智慧的火种。
3.大疑有大悟
沩山禅师的弟子、禅门沩仰宗的另一位创始人仰山慧寂,天生就是一个意志极为坚强的人。他为了向父母表达出家的决心,毫不犹豫地拎起菜刀,剁下了自己的两根手指头。他年纪轻轻,尚是一个小沙弥时,便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到四方丛林参学去了。
古代禅僧云游,大江南北,涉深渊,越高峰,全靠两只脚板。其艰辛,其险阻,可想而知。一双草鞋,量不尽关山万里;一只瓦钵,盛满了苦乐年华。杖头挑日月,袈裟披风雨,饥肠菜根香,山河是伴侣。
慧寂毕竟年纪太小了,常年奔波过度劳累,使得他的一条腿落下了残疾,成了一个跛脚沙弥。但他依然不肯停息,拖着伤腿,踏上了万里征程。这一年,他从广东走到了湖南,登上了潭州石霜山。
石霜山又称霜华山,位于湖南浏阳县西南四十六公里处。它南接醴陵,北连洞阳山。山上的崇胜寺,是著名的禅宗祖庭。唐代,庆诸于此栖止二十年,大弘禅法。北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年),楚圆禅师于此山大扬临济宗风,开创临济宗的全盛时期。他的门下又衍生黄龙、杨岐二派,最终完成了中国禅宗五家七宗的格局。
慧寂到达石霜山的时候,比庆诸大师还要早几十年。那时,崇胜寺刚刚草创,是百丈怀海的弟子--性空禅师,第一次将禅的种子,播撒在了这块神奇的土地。老性空一见慧寂,便对他十分器重,让他当了自己的侍者,以便昼夜锤炼。
有一天,山上来了一位云游僧,问老性空:“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性空禅师说道:“假如有一个人跌进了深达千丈的枯井之中,不能借助绳索之类的工具,将这个人弄出来的时候,我即告诉他祖师西来意。”
可惜,这僧没有契入老性空开示的大好禅要,他心里认为,提出这样一个古怪刁钻的问题,纯粹是故意扯葛藤,与禅毫不沾边。于是,他面呈愠色,口中不客气地说道:“最近,湖南还有一位畅和尚出世,也像你这样东拉西扯,不着边际。”
老性空扭头对慧寂说:“小沙弥,将这个死尸拖出去!”一个人,若是没有智慧,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慧寂虽然将那懵懂僧拽了出来,自己却掉进了井里--他也不明不白,不知道性空禅师“井中之人”公案的旨趣。他疑窦顿生,百思不得其解,恰如跌进了深深的枯井里一样。从此以后,慧寂真的就像活生生困在井里,他废寝忘食,昼思夜想,苦苦参究,怎样才能从井中出来呢?
慧寂又上路了。原来,他仅仅是跛了一只脚,但现在,还背上了一个大大的疑团--怎样才能在不借助绳索的情况下,从千丈深的井中出来?
他听说,耽源禅师给慧忠国师当了多年侍者,尽得国师法要,他还曾亲近过马祖道一,其机锋连马祖都大加赞赏。于是,在拜谒耽源之时,他迫不及待地讲述了“井中之人”公案,问道:“不用工具,怎样才能救出井中的人呢?”
耽源禅师一言不发,站起来向外走去。其实,耽源禅师的没有回答,便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如果将生死轮回的三界、六道比作千丈深井,那么三界本空,六道也非实有,有什么出与不出呢?所以,耽源禅师以轻松自在地向外走,展示了精妙的禅机。
但是,小慧寂未能领悟,而且,他对耽源禅师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解,便跟在他的身后,再次追问。耽源禅师转回头来,呵斥道:“你这个呆子,谁在井中?”
这一呵斥宛若强光,猛然照射到井底深处,但是,慧寂心灵依旧深深陷在分别、对立中,无法顺着光线爬上来。
他告别耽源禅师,向大沩山进发。
当时,灵禅师端坐在大沩山绝顶,慧寂的及时到来,使师徒二人终于共同创造了中国禅宗的第一个宗派沩仰宗。直说那天,慧寂在大沩山住下之后,立刻去拜访灵:如何才能让井中之人出来呢?
沩山灵突然大喝一声:“慧寂!”这一喝,令人猝不及防,慧寂打了寒战,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在。”沩山灵大师拍手大笑,用手指着他说:“井中之人出来啦!”慧寂恍然大悟!修禅之人,总想得悟,其急切如同被困在千丈枯井之中一样。其实,我们的一颗灵明不昧的心,从来没有迷失,何须什么悟!所以,不假方便(绳索),即可出离生死(枯井)。
开悟之后的慧寂,行为举止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一天,首座和尚举起拂尘对众僧说:“谁能说出道理来,我就将拂尘给他。”
慧寂走了过来,问道:“我能讲出道理,把它给我行吗?”首座说,只要你能说出道理来,就可以得到拂尘。慧寂一句话都没说,劈手把拂尘夺了过来--这就是他的“道理”!有两个禅客也从石霜山云游而来。慧寂虽然原来没与他们会过面,但总感到有几分亲切,热情安排他们住下。灵大师与他师父百丈怀海一样,认为劳动即佛事,工作即禅修,所以,只是安排他们牧牛、种田而已。于是,两位禅客说道:“此间没有一个人懂禅。”
当时,大家都在搬运木柴,两位禅客只想修禅,不愿劳作,躲在一边歇息。慧寂将一段木柴伸到他俩眼前,禅意凛然地问道:“是什么?”
是木柴,却又不能说木柴,两位禅客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今后,最好别说什么没人懂禅!”慧寂扔下木柴,也扔给他们一个硕大的尴尬,飘然而去。
慧寂经常与师父互相勘验。有一次,他问灵大师:“什么是祖师西来意?”灵指着灯笼,答非所问:“好一盏灯笼。”灯笼能带来光明,六祖说过,一灯能破千年暗,一智能启万劫愚。慧寂指着灯笼,又问:“莫非这个就是西来意?”禅心灵动,毫不滞碍。灯笼虽然蕴含着禅意,但若将之当成禅的真谛,便谬之千里了。灵当然明白弟子的陷阱,将计就计,机锋峻烈地反击道:“你说的‘这个’是什么?”
这个,指的是真如、自性、西来意,而这些,岂能言说!悟道之后的慧寂就像水上漂着的葫芦,一按就转。他稍微一转身,便轻松卸下了师父压给他的千钧重担--他指着灯笼说:“好一盏灯笼。”慧寂离开大沩山之后,到袁州仰山弘化一方,阐扬其独特的宗风,因此,后世将他与师父沩山灵共同创建的宗派,称作沩仰宗。
景深
禅宗祖师有一句名言:“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疑,是悟的先决条件。假如仰山慧寂没有经历那好像坠入千丈枯井一般的质疑历程,如何能有后来的豁然开朗、大彻大悟!南怀瑾的师父袁焕仙,风度翩翩,学富五车。有一次,他到一座禅寺,和一位老和尚谈禅。老和尚颇为不屑,道:“此中境界,非居士你所能领会!”说完,拂袖而去。袁焕仙疑窦顿生:什么境界是我不能领会的?他再三向老和尚请教入禅之门,最后,老和尚说:“你知道‘德山小参不答话’的话头吗?等你参透德山为何不答话,再向你道。”
袁焕仙熟读禅宗经典,当然知道这一公案。一千二百多年前,中国禅宗诞生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人物,他拎着一条白棒,独立在德山绝顶,打天打地,打风打雨,佛来打佛,魔来打魔,他就是禅宗四大门风之“德山棒”的主人宣鉴大师。
德山宣鉴的禅道震惊了南北丛林。一天晚上,小参之时,德山宣鉴却对弟子们说:“今夜小参不答话。如有问话的人,将吃三十棒!”禅宗丛林规矩,堂头大和尚每天早上在法堂对大众开示说法,也就是“普讲”;晚上,针对每个人的修行情况,个别指导,俗称“小参”。为什么今夜小参不答话?为什么问话要挨三十棒?一团迷雾般的疑惑笼罩在德山宣鉴的弟子们的心头。
这团迷雾,跨越了千年时空,也笼罩在了袁焕仙的心头。他朝思暮想,却百思不得其解。这团迷雾,越是透不过去,就越来越浓重;越浓重,其诱惑力也就越来越大。袁焕仙整个身心都被缠裹在了这个疑团之中,恰似狗子咬住了一只热油糍(cí)粑,舍又舍不得,吃又吃不下;又好像骨鲠在喉,吞之不入,吐之不出。
他茶不思,饭不想,废寝忘食,蓬头垢面,似乎渐渐进入了一种半是痴呆、半是沉醉的精神状态--除了那个疑团,他已经忘记了全部的世界,包括他自己!
寺院里一位看守大殿的香灯师,见到他从一个好端端的读书人变成了这种半疯半傻的状况,悲从心来,便在观世音像前焚香祈祷,祈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救助于他。恰在此时,袁焕仙也来到了大殿,无意中的一声门响,突然打破了困惑他多日的疑团。
其实,不仅参禅如此,我们的生活如是,学习如是,工作亦如是:不激不奋,不启不发,不疑不悟。
爱因斯坦刚上小学第一天,老师教给他们:一加一等于二。小小爱因斯坦却在怀疑: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一是不是也能等于一?过了一会儿,他举手,站立起来说:“一加一也可以等于一。”
同学们哄堂大笑。小爱因斯坦却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用力将它们捏在了一起,然后对大家说:“你们看,一加一不是等于一了吗?”
1895年,爱因斯坦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以光速追踪另一条光线,我们会看到什么呢?这个奇特的疑团,总是不招自来,挥之不去,时时刻刻出现在年仅十六岁的他的头脑中。他曾经做过种种设想,都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愈是茫然无绪,他愈是欲罢不能,以此为开端,渐渐对统治科学界几百年的牛顿力学理论是否在所有领域都适用产生了怀疑。
世界上最快的速度是光速,而比光速更快的是人的思维。这个硕大的疑团,带领、引导着爱因斯坦的想象,遨游在浩渺的宇宙中。当他为生计,到瑞士专利局当了一名小小办事员时,仍没有放弃那个想法。当他结婚生子,在伯尔尼的街头推着婴儿车散步时,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发呆发愣--那个疑团,又将他带入苦思冥想之中。
有一天,爱因斯坦在家里爬上高脚凳,挂一幅油画时又陷入了那个不请自来的疑团中,由于他想得太专心致志了,忘记了身在何处,忽然从高凳上摔了下来。他躺在地板上没有动,虽然屁股生疼,但并没有伤筋动骨,他不是起不来,而是不起来。他在想:“我,为什么会笔直地摔下来?”疼痛使他马上想到:物体总是沿着阻力最小的路程运动!
这个摔出来的问题,对爱因斯坦的研究与思考产生了很重要的启发。终于,经过长达十年的时间,机缘成熟了:1905年的一天,爱因斯坦突然想到,对于一个观察者来说是同时的两个事件,对别的观察者来说,就不一定是同时的了。由此,在他脑海里便形成了同时性相对的概念,从而导致了狭义相对论的创立。
爱因斯坦回忆说:“那是6月的一天,我躺在床上,对于那个折磨我的谜团,心里充满了毫无解答希望的感觉。我的眼前,似乎没有一丝光亮。但是,突然,黑暗之中透出了光明,灵感像潮水一样涌来,答案清晰地出现了。”他奋笔疾书,世界上第一篇关于相对论的论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诞生了。它,就是科学界一轮崭新的太阳。爱因斯坦说:“这几个星期里,我在自己身上观察到了各种精神失常的现象,我好像处在狂态里一样。”
这个过程与许多禅师参禅开悟,是很有几分相似的。
心语
爱因斯坦说:“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因为解决问题也许只是数学上或实验上的技巧而已,而提出新的问题、新的可能性,从新的角度看旧的问题,却需要创造性的想象力,而且标志着科学的真正进步。”这一切,以及所有的创新,都是建立在质疑基础上的。同样,不管学习任何知识,质疑都是最重要的功课。唯有质疑,才能引发思考;唯有深入思考,才能豁然领悟。所以,禅的意译叫作“思维修”。所谓参禅,就是一个不断质疑、不断参悟的过程。
我们尽可以质疑万物。质疑不是找碴儿抬杠,不是拒之门外,而是自己要有疑问精神,在自己心中构建一个不断求索的思维体系。质疑的结论不重要,过程才重要;求索的答案不重要,方法才重要。
4.改变你能改变的
大沩山是一座荒山野岭,林深草密,虎狼出没。
当初,灵禅师来到这座人迹罕至的大山,披荆斩棘,搭建了一座茅草棚子,安顿下来。深山无人问,猿猱为伴侣;荒野无粮食,猕猴献果来;道高虎狼服,德重神鬼钦。他在山中住了一些时日,除了与猿猴为伍,便是对虎狼说法,人却一个都没看到。他想,自己来沩山是为了弘扬禅宗,与人有益的,现在完全断绝了与人的来往,有什么用呢?于是,他计划离开沩山。
当灵走到山口,一大群狼虫虎豹盘踞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灵大声对这群平时与自己做伴的野兽说:“如果我与此山有缘,你们就散开;若是无缘,任你们把我吃掉好了。”他话音刚落,各种野兽纷纷离去。沩山灵叹口气。既然连野兽都不让他离开,他只好又返回了他的茅棚。
不久,他的师弟大安禅师带着几个禅僧到来,协助他启建丛林。大安说:“我来给你当典座,开荒种田,烧茶做饭,供养大众。”
从此,沩山法席日盛,徒众渐渐达到了创纪录的一千五百多人。一时间,天下言禅者,以沩山为首。作为禅宗自立门派第一人,沩山灵的禅学思想自有其独到之处。他以“镜智”为宗要,其宗风方圆默契,使用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