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陈易唯的那晚过后，萧菀便再没去过那间酒吧。倒也不是为了躲避谁，临近八月底，她的行程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大概是为十月黄金周做准备，她最近接到的都是为婚纱当模特的邀约。
自从替一家高定试拍一组照片火起来后，萧菀的名气渐渐在模特圈内聚集。照片里她穿着一件白色无袖荷叶边小礼服，配黢黑西装裤，及肩卷发向后盘起，露出锁骨和香肩。酒红色的唇搭配顺着一个方向而去的发丝纹路，柳叶眉、细高跟在回眸的一瞬间，衬得她的脸冷艳而高级。
小礼服侧面是开到腰际线的设计，让她酥白的侧乳和深陷的腰窝在手臂的遮掩下隐约可见。整组照片无不透着“吸引”二字。
今天这家婚纱品牌主打的是甜美风，摄影棚纯白布景下，先试穿了一条粉红吊带羊羔绒蓬蓬裙的萧菀在镜头下看起来毛茸茸的，卷发随意蓬松散落，精致的锁骨、盈盈一握的手臂让她显得娇小可爱，鹅蛋脸上有淡淡的妆容，似天真无害的眼神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就像是天生为这件嫁纱而生。
摄影棚里快门的咔嚓声和曝光的扑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萧菀的注意集中于对着自己的镜头上，侧身打算展现嫁衣的曲面线条，忽然就听见摄影师愠怒地质问了一声有什么事。
回身，相机已被歇在摄影师手上，灯光师、补光师都撂了器械停下来，所有人齐齐看着那个将一只手搭在摄影师身上的陌生女孩。那女孩身后，一帮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跟着，叉着手，将身形不高的品牌老总围在中间。
“大家先休息，”老总站在女孩中间发话，脸色不太好看地对萧菀招了招手，“萧菀你过来一下。”
萧菀看清了十分大胆的那女孩的脸，微欠的眉叙述着内心的迟疑。
来者不善，这样的会面不会是巧合。
走过摄影师身边，萧菀看着女孩晶亮凌厉的眸子在自己脸上划过，对摄影师问一句“辛苦了”，她走到老总面前：“什么事？”
“今天的拍摄计划临时有变，”老总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地说，“‘个人进行曲’的主题变一下吧。”他示意了下身边几个女孩，眼睛看向单独站在摄影师身旁冷眼看着萧菀的那一个道，“她们几个一起参与拍摄，你准备一下。”
“合同里没有这项规定。”萧菀冷冷道，她不喜欢这种突然的改变。
“合同的事结束了我再和你谈。”老总尽量表现地有耐心，不由分说便往现场执行人的方向走去，商议接下来安排的变动。
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面前这群女孩不带正眼地瞧她，撞着她的肩走向换衣室，萧菀回头，赵乔还站在摄影师身边，身子不动，忽然冷冷指着她说：“待会拍摄我要她身上这件。”
她的嗓音不大，只不过由于内容过于有针对性，让正准备散开的人群又陷入了安静。大家齐齐看向她，目光在她和萧菀之间来回摆动，直觉这俩人之间肯定有恩怨。
这个女孩虽然是被老总亲自带进场的，可也只是个新人，对前辈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不怕影响不好吗？这个圈子，还是讲究先来后到排位尊卑的。
赵乔叉着手等回复，见老总神色为难一时不语，她歪了一下头，再次对他一字一字特别不耐烦地强调道：“我觉得，她身上那件，更适合我。”
“这——”老总含糊地看了看萧菀，“萧菀你......”
“可以，”萧菀两个字回得果断，她不想再听老总连底气都不足的话。看她的架势，是冲自己来的无疑了。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有人接替我，那我就把这个位子空出来，陈总，合约的事我们改天约个时间详谈。”
萧菀将唇抿成一字，稍许对老总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后，也不多说其他的，转身便要去换下礼服。
赵乔挡在她去路上，尖锐地叫住她：“你别走！”二人相似的身高对立而视，气场不相上下，“怎么？经不起比较，怕我比你优秀，所以趁丢脸之前就要先溜了？”
不理会她，她倒自己凑上来。找茬找到了面前，不应对的是小狗。
萧菀想着冷笑，眉毛弯成挂月状：“你么？”
赵乔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眼神惹毛，嗓音更加尖锐地喊：“野路子出身的也能和我比？”
这话说得难听，话里的意思似乎也不仅指眼下这一件事。萧菀当然听得出她意指陈易唯。
年纪轻轻，嘴巴怎么这么毒。她淡笑着转过头，懒理她的讽刺，对工作人员示意了要走的意思后就打算离开。
一只手一把捉住了她的后背襟，萧菀吃着力，被她拉了回去。
“都过来！”
赵乔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她说完，带过来的那些女孩就纷纷围了过来，将萧菀困在人圈中。
萧菀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压迫，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
眼见着这阵势要出事，老总想开口拦一拦，倒被摄影师截了胡：“干什么呢！一群小丫头片子，眼里没人了是吧？”
他放下相机走了过来，影楼里跟着他一块过来工作的灯光和补光师也随他一块走来。其他工作人员是老总的人，见此状，只往中间围近了些，没有第二个敢吭声的。
摄影师和老总合作多年了，是这里元老级的人物，和大家都熟。北京汉子，骨子里透着北京爷们儿看不惯眼的仗义劲儿。在围成圈的地方挡开一个口子走到萧菀身边，他横眉竖眼地看赵乔：“丫头，今天故意来挑事儿的吧？陈总！”他扯着嗓门喊了一声，喊完头也没回地问，“什么路子啊，你要不好得罪，我先在这儿说声对不住了！”
陈总听闻连忙跑过来，站在他们之间当和事佬，但主要还是劝摄影师：“她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我们大老爷们还是不要参与了。”
“大老爷们？”摄影师大笑，随后脸黑得像包炭，“陈总，合作了这么多年，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老爷们’啊！”
对峙之间，他的肩胛骨忽感被某只手轻拍了两下。动了气的人回头看去，见萧菀对自己笑一笑，说句：“谢谢。”正想回句没事，可下一秒她又肯定了老总的话说，“这确实是我的私人恩怨，搅进来只会让你惹一身麻烦，我处理得了。”
摄影师不爽地歪了下嘴，不被买账，但他大体还是能接受她的说法：“真不用我？我也是看不下去了。”
萧菀抿唇让他放心：“嗯，不用。”重新回身面对赵乔，她的心敞亮多了，话也说得直白，“说吧，你想怎么解决。”
赵乔眯起一只眼睛打量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事？”
萧菀不多话：“知道。酒吧。”
短短四个字，别人不知道，她们心知肚明。
她私心里不想在人这么多的场合下提陈易唯，为了一个男人来找她算账，她觉得掉价。
“呵！你知道就好！”
赵乔自己尚还未理清她知道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因果关系，但她已然反射性地荒唐笑了一笑。所以，这个女人是知道陈易唯的身边有她的？那晚，她和陈易唯附耳窃窃私语的话里，会不会也在嘲笑不远处有她这么个傻丫头傻愣愣地杵在那干看了他们那么久？
她越想越气，“那你也就不冤了！”
赵乔高高抬手，清脆的一声响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甩在了萧菀白皙的脸上，力道之大让那白底子上瞬间现出一块鲜红的掌印，一颗一颗血粒子渐渐浮现于肿起来的那道痕。
这一巴掌，打得所有人都愣住。老总、职工、围着他们的几个女孩，还有为她打抱不平的摄影师。
“你丫有病吧！”看着赵乔盛气凌人昂着头一副终于出了恶气的痛快表情，摄影师十分的不痛快了。为她打光的女孩立即从泡沫箱里拿出冰镇着的矿泉水，不由分说地敷上萧菀的脸，轻轻按着生硬地问：“怎么不还回去？”
旁边的女孩们显然已经听见了打光师的话，可这一巴掌把她们打得都觉理亏，一个个眨眼低头，不敢作声。
赵乔之前不是说就是来难为一下抢她男朋友的女人吗？黄了她的工作就可以了，怎么现在还打上了......
眼看摄影师就要对赵乔动上手，老总赶紧拦下他，萧菀在紧闭双眼的同时动了动被打得发麻的那半边脸，火辣的牵刺叫她说话都带痛，耳边嗡嗡鸣叫。
“别动她！”她叫停抓着赵乔胳膊的人。
老总立马附和：“没错没错！动不得，动不得......”
萧菀不看其他人，睁眼，目色如火地一眼钉住了赵乔。赵乔被她盯得动弹不了，听她问：“结束了吧？”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想着当这么多人的面受辱，怎么也得为自己还回去啊，可萧菀在大家都未回过神之际，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带着那一巴掌的伤，从试衣间拿来自己的衣服，礼服也未换，留下一句“衣服我会寄回来的”，推开摄影棚的大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就这样走了。
大门反弹回来，开了又闭。
摄影师被老总牵制在一旁，赵乔这才反应过来，包着被他拉疼的地方斜视他。昂起头，她瘪着嘴望着门重重哼了一声。
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女人，连手都不敢还，有什么特别的。
“走了！”头也不转命令似的喊一句，她摆着身子大步朝外跺了过去。
落在后面的女孩们有些无所适从地皱眉跟了过去。
等两拨人都离开了这里，摄影棚才算真正安静了下来。还沉浸在变故中的人呆愣着，鸦雀无声。老总盯着被萧菀婉拒后留在地上的水瓶发呆，半晌说了句：“这女孩不错。”
摄影师对他刚才的行为仍反感着，没好气地怼：“说什么呢，这女孩那女孩，好的坏的不都是女孩么！”
老总了解他的脾气，也理解他现在的态度，在商场上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这点酸雨连皮毛都伤不到。他大方地抖了抖身体：“刚才她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我们大家，你没看出来吗？”
被反问的人解不开紧锁的眉头。
老总摇头看看四周，欸一声叹气道：“你怎么也不动脑子想想，连我都要对那个女孩礼让三分，为了迁就她不惜和萧菀违约，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来头？”
“她那么个小丫头......”
“就是她那么个小丫头！”不等他说完老总反呛，“所以老话说漂亮的人心眼明啊，人家萧菀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为了不给我们惹麻烦，甘愿承受她那一巴掌，息事宁人。”
“你干脆就直说，她他妈到底是什么人？”被间接埋汰脑子不灵光的人不耐烦地爆粗口。
老总双手插袋，反问：“谁给你发的工资你知道吗？”
不待他回答他又问：“谁给我发的工资你知道吗？”
他皱着脸，笑颜冷语：“你差点就因为打了最顶上那位老总的千金而丢饭碗了，好好感谢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