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耿京别后,薛振和尹果儿一路往大名府赶,讲起这位结义哥哥,薛振口中大赞。尹果儿道:“耿大哥和李铁枪都是耿直豪爽的汉子,那张安国却不免有些奸猾。”薛振道:“何以见得?”尹果儿道:“那日在厅中观斗,他手中始终扣着暗器,喝酒之时也是耍些奸猾的手段,此人日后相处倒是要防着些。”薛振道:“尹妹多虑了,此人恐怕是谨慎小心些,此等样人也有他的好处。”
薛振交了个结义哥哥,内心正自兴奋,也没把尹果儿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到了大名府,下榻在东门外悦来客店,这是三月前和师傅约好见面的地方,也是薛振相熟的客店,小二见薛振和尹果儿跨进店堂,迎上来说道:“薛爷,您来了,里面请。”薛振道:“小二,我家师傅公孙道长在店里吗?”小二道:“没呢,您请。”
薛振要了间临街的客房住下,计算时日师傅也就该到了。
薛振和尹果儿在悦来客店一住十几天,公孙道长却始终没有出现,两人每天去东门外官道旁的一个土墩上练剑,引颈相望公孙道长的旅影,却是日日抱憾而归。薛振心想,大名府离着燕京走个来回一月足够,此次师傅为何耽搁许久,莫不是诛杀胡天德颇为不顺。
薛振把心里的担忧告诉尹果儿,尹果儿道:“要不我们在店中留个话儿,咱俩去燕京迎迎,要是迎着他老人家最好,要是迎不到我们也不在燕京多呆,还回悦来客店来。”
薛振心想,师傅原是怕我武功低微,不愿我冒这刀光剑影的风险,现在我武功已小有所成,此次再去燕京也不算有违师命,若是师傅诛杀胡天德不顺,也可相助师傅,替师傅分忧。
薛振想到能替师傅分忧,心下就有几分激动,尹果儿的提议颇合自己的心意,薛振道:“尹妹说得是,明日一早这就出发去燕京。”
两人在客店留了便条,若是路上和师傅错失,也好让公孙道长知道,一月后薛振还回到悦来客店来。薛振和尹果儿一边往燕京赶路,一边打听公孙道长的信息,却是一无所获。非止一日,薛振和尹果儿已到了易州境内,此地离着燕京已没有几天的路程。太行山金陂关便在易州境内,薛振想起闵婆婆赠与“元阳神功”卷轴之恩,便要到万仞山紫荆谷去凭吊一番。两人骑了马便往金陂关来,到了关前的小盘石城又折而向东,一路朝万仞山走去,沿途打听紫荆谷的所在。
万仞山奇峰罗列,壁岩摩空,山势险峻。
薛振和尹果儿走入万仞山,遇着一个樵夫的指点,这才岔进一条小道,沿着山谷走不多时,一块巨石立于路旁,上书“紫荆谷”三个大字,巨石之旁有溪水如碧潺潺流过。巨石之后,山谷两旁密植紫荆花树,正是盛夏时节,紫荆花树枝繁叶茂,枝头花蕾密布。
两人转过一道湾,上了一座石桥,眼前山势陡然峻急,一处石崖之下有一座树篱小院,院内七八间草房,错落有致,房前荒草没膝,已经荒废多时。
薛振拔出长剑,在荒草中砍出一条路来,推门进得屋去,屋内帐幔低垂,座椅破败,腐败之气盈鼻,还看得出几个月前的打斗痕迹。尹果儿独自走进内厅,不禁尖叫出声,薛振赶来看时,却是一领衣衫裹着一副白骨,揭开衣衫后胸肋骨寸断,显然是中了极厉害的掌力。
薛振想起闵婆婆曾说过的话语,断定此人是太行山二老中的骆高夏,便跪下身躯拜了拜骆老前辈,小心翼翼地收起白骨,在屋后用长剑掘了个小坑,将白骨葬入其中,又用碎石垒起一个坟包。
葬完骆高夏,薛振又在草堂内小坐一会,心想太行山二老感情甚笃,当年行走江湖形影不离,死后却是天各一方,二老有知如何能瞑目于九泉之下,心中不禁怅然。薛振暗下决心,得空还要将闵婆婆尸骨移到此处,与骆老前辈合葬一处,莫让有情人死后遍尝离别之苦才好。
薛振和尹果儿离开紫荆谷往回赶,再过小盘石城时,已是日影西斜几近黄昏了。
两人才近小盘石城,只见城下停着一辆旅行大车,车上坐着个赶车的仆人,城旁矮山一块突岩之上立着一老一少,老者手握书卷,高声颂道:“……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近似浮图为门户,远以宣大为藩篱。一关雄距于中,群险疵于外,规模壮丽,屹然为畿辅保障。”所颂之词说的正是这紫塞荆城金陂关。
那少年手握长剑,高声说道:“爷爷,此关据燕赵要津,扼南北通途,自古兵家必争之咽喉,是也不是。”那老者点头微笑道:“幼安,正是如此。”那少年又随口攒道:“紫塞荆城,表里山河,似闻鼙鼓擂响,将士呐喊,刀兵相击之声不绝,当是时也,当立身仗剑,以逞军威。”
那少年说完,拔出长剑在那突岩之上舞起剑来,正当傍晚之时,金陂关上夕阳斜照,万山璀璨。
薛振仰首看时,见那少年身姿俊美,剑法高妙,气势磅礴有凛然之气。薛振心中赞美,顿起相和之意,他在马上高声赞道:“好剑法!”却已是纵身一跃,也不寻那上山的路径,运起轻身功夫,踏着柴草尖梢飞也般上了矮山,立于石旁。薛振从怀里掏出乌铁洞箫,箫声起时,辽远空阔,回旋盘转,如歌如诉。那少年点头示意,手中长剑,身形步法一丝不乱,却随着洞箫曲调舞起剑来,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收剑,拱手笑道:
“这位兄长洞箫之美,身法之妙,堪称双绝。”
“雄关,古道,残阳,拒马河水金如血,更有舞剑如练,如何不美,如何不绝。”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那少年说道:“在下辛弃疾,这位便是我的祖父辛赞,敢问兄长高姓大名。”薛振闻言,躬身施礼道:“晚辈薛振,拜见辛老前辈。”那辛赞手捋胡须,看薛振和辛弃疾一般年纪,不禁微笑点头,赞道:“薛少侠英姿飒爽,武功卓绝,一般的少年人,难得!难得!”
此时,尹果儿也到了矮山之上,见辛赞夸奖薛振,便施礼道:“辛老前辈,此二人才貌风姿,倒像是一对亲兄弟一般。”辛赞哈哈笑道:“姑娘说的是,把两人合在一起,那便是珠联璧合,武功文采俱佳了。”
那辛赞说完,叫过辛弃疾道:“幼安孩儿,那薛兄弟武艺超群,小小年纪也是人才难得,不如你和他拜为兄弟,日后也有个相互照应。”
薛振听闻此言,单腿跪地拜道:“承蒙辛老前辈厚爱,薛振正有此意。”
于是两人便在这矮山之上,撮土为香,祷拜天地神明,只听得辛弃疾道:“黄天在上,在下辛弃疾愿与薛振结为金兰兄弟,至此而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地神明共鉴。”薛振在辛弃疾之后也一样的明告天地,两人这才拉了手站起身来互叙年齿,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倒是个奇缘,薛振早了几个时辰做了哥哥,辛弃疾做了弟弟,两人俱各欢喜。
一行人下得矮山,薛振问明辛弃疾一行去处,此地却是祖孙二人此次北游的最后一站,今晚要回易州歇宿,不日便回济南老家。薛振闻言,暂且同路,心下窃喜可在易州城与辛兄弟盘桓一晚。薛振和尹果儿马快,便先去易州城打前站,定好了客栈,去城外道旁等辛弃疾祖孙二人。
尹果儿在客栈内要了一桌酒菜,想这兄弟二人必将促膝长谈,便要小二送到楼上的客房内,摆好碗筷在房内坐等。
辛赞年岁已大,一日舟车劳顿,喝了两杯酒用了些饭菜,便回房安息了。
尹果儿在一旁添茶添酒,薛振和辛弃疾相谈甚欢,说到此次北游,辛弃疾道:“自我幼时,祖父便常携我辈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此次北游只为谛观燕赵兵要形胜之地,山川地理人文之胜,以备将来之需。”薛振听此话机,心中暗喜,故做惊诧道:“闻兄之言,似有驱除金虏,复我故国江山之决心。”辛弃疾道:“祖父虽在金庭任职,却是为家族所累不得已而为之,常常所思却是要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我家祖上便与金虏有深仇大恨。”
辛弃疾言及至此,薛振奋身而起,说道:“贤弟与我志相同矣!来!满饮此酒!”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薛振说道:“吾父薛仲杰,本乃大宋副统制,曾参与并州城血战,后为抗金舍命,吾师公孙道长,一生以驱除金虏恢复故国为己任,常年奔波于途联络英雄豪杰,舍我后辈,自当继承先志,汹汹然而不辍。”
辛弃疾道:“说得好!”
至此,两人言谈更为投契,说起天下形势,辛弃疾更是了然于胸,腹中韬略,心怀天下之势,藏百万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