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佳不自觉地用手遮挡眼前耀眼的太阳,刺眼的阳光透过手指缝隙直达眼底,她眯了眯眼睛。A市啊,她到底还是回来了。这个她出生成长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
一样的机场,四年前她一个人偷偷地离开,四年后的今天她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人海如潮的机场大厅。为情人送行的马尾女孩,为孩子送行的父母……眼前一幕幕的欢笑、悲伤交替出现。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可她知道这便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直属上司说她留在N市肯定会发展大好的,要她再考虑考虑,就算是因为家事,请个长假也是没关系的。她当时婉言拒绝只好说是该落叶归根了。有些事,有些人不必知道。
如果不是小姨的电话,她不知道原来母亲已经病得那么重了,这四年来她一个人为自己心中那点也许是毫无意义的伤怀从不曾回家一趟,要不是当初转学出国要办很多手续,怕时间会越拖越长,她可能选择的不会是N市。每每接到母亲的电话也不知道如何交谈,从何谈起,母女俩都开始不善言辞起来。记得刚开始出走的时候,母亲说过冷静冷静也好,后来这一冷静便是四年。自己难过却只知道逃避现实,未曾为母亲考虑,整个事件里更悲痛的人难道不是母亲吗?自己竟然在无意间伤害着最深爱自己的人,世界上还有做得比她失败的女儿吗?
她走出机场,眼前熟悉的人已接过她的行李,“小姐,欢迎回家。”刚刚入秋,A市的天还是照常闷热,额头上已渗出薄汗。上了车才感觉到些许凉意。
“小姐,是先回家还是去看夫人?”张伯转头问她。
她不想一身的疲惫都来不及卸下就去见母亲,“先回家。”
“也好,你瞿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卤猪脚呢。”
“张伯,我不在的这几年家里还好吗?”
“都好,都好,只是夫人……”话到这里便停住了,两人陷入冗长的沉默,而她一向不善于圆场。
她转头看着窗外,烈日下路两旁的扁桃树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偶尔秋风扫过,几枚树叶便落到地上,被过路的汽车碾个粉碎。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张伯的声音响起,“小姐,到了。”
瞿姨迎了出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瞿姨和张伯是夫妻俩,打小就在她们家工作,也许夫妻俩没有孩子的原因,一直特别疼爱宜佳。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院子里的花圃还在,种植多年的牡丹和月季却都没看到了,植满的却是她不认得的花,花色丰富,有单色及复色,花瓣还有单瓣与双瓣,株态轻盈滞洒,花色典雅明快,不若牡丹大气,倒也别致可爱,她定住了脚步。瞿姨看到她的专注,适时解开她的疑惑:“小姐,这桔梗花都是夫人叫种上的,当时吩咐我把牡丹和月季都移走的时候,可把我吓到了,夫人可最爱牡丹了,以前有家里有小朋友把花圃踩坏了,她还心疼了很久呢。而且这什么桔梗怎么看都没有以前的那些花儿好看。”
她微怔,“全都是桔梗?”
瞿姨说道,“那可不,小姐你别看花长得不一样,叶子可是一模一样的,全都是同一个属类的。”
原来竟全都是桔梗。思绪飘回中学的时候。
那年的她还追着犬夜叉,觉得桔梗这个名字很好听,后来她无意中看到原来有一种叫桔梗的花,便赖在母亲怀里,心血来潮地叫母亲把花圃的花全换上桔梗。母亲爱花自然不应允,那时家里便已经栽种着牡丹和月季好些年了。
眼角有些湿润,实际上她连桔梗长什么样都没有印象了,没想到她当初任性的随口一提,便被母亲放在了心上,她究竟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家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值得吗?
随着瞿姨走进家门,一切还是原来那样,只是该在显眼地方出现的大合照,不知哪儿去了。果然,大家都还是不快乐的,因为两个自私的人。
她不想刚回来就另自己陷入回忆里无法自拔,多此一举地问了句,“瞿姨我的房间还在吧。”“肯定还在啊,自你走后,夫人还是嘱咐我天天打扫,里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她嗯的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随即上楼。
书桌上一尘不染,从抽屉里拿出相册,泛黄的老照片又另她失了神。卧室的大床上放着很多公仔,她眼睛从那只藏在众多娃娃中的砂糖兔上移开。房间墙上还贴着火影海贼王的海报,引人发笑,可是她竟已经不怎么会笑了。
砂糖兔是她逼着人家给她买的,她喜欢小兔子绿豆似的小小眼睛。她还记得当年她说过的话,你不给我买我就不回家。多么的幼稚可笑又是多么的任性。可是有人包容着的任性,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或许当时的她就是吃定了对方,只要任任性,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其实会任性也是在乎对方的一种形式。
她后来都不怎么会逛街了,一逛街就头晕眼花耳鸣,可能是因为一起逛的不是对的人。多想和以前一样吃着微苦的提拉米苏喝大杯的冻奶茶,然后天下太平,只是这样的妄想还有可能实现吗?
大家都说她沈宜佳长得像母亲,她自己以前倒是看不出哪里像,后面慢慢的在教室、图书馆偶遇到的男孩子太多了,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有遗传到母亲的相貌。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巧合意味着什么,只是可惜她自己再无心动的迹象。
宜佳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她放空自己倒在大床上,晕晕沉沉的,长途跋涉真的很累。就在她沉沉进入睡眠状态好久后,手机却不识相地响了起来,来不及看来电显示,随便按下接通键,“喂?”
小姨的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小佳,你赶快来医院,你妈她……”
“小姨,你先别着急,我现在马上就过去。”她尽可能平静地安抚那头突然的哽咽,握住手机的手却不自觉的在颤抖。
宜佳挂完电话就急忙跑下楼,叫上张伯,急着往医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