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深起得很早,买了回家的车票,大概中午十一点到家的车票。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宁深怀里的包一刻不离手,紧紧的抱着,就像一个土地主护住自己的财宝一样。从大巴车下来,宁深表情淡漠,只是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睛极其清亮。站在熟悉的门前,宁深想都没想就推门而入,生锈的铁门与斑驳的墙壁碰撞发出沉重的痛呼,仍旧是一片狼藉的地面,仍旧是被绑在角落浑身酒气的父亲,如果说这个家里有什么不同,可能是角落里那个人手脚上绳子的捆绑手法。宁深站在父亲宁安国身边,看着这个和自己相貌并不相似的男人,眼神闪烁。转身拿起靠在墙角的扫把就开始打扫这个脏乱的家,可是不管手里的动作有多不方便,宁深始终都没有放下怀里的包。一个小时,屋子里开始逐渐露出来它应该有的面貌,屋里的家具已经所剩无几了,一张木床,几个破烂的凳子,凳子上摆着几个碗,地上一口生锈的电磁锅。水龙头下的胶桶已经发黑发黄。收拾完屋子,将父亲宁安国松了绑,宁安国早就醒了,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宁深什么都知道,但是也什么都没说。半个小时过去了,十二点半,宁深转头看了一眼床上假装熟睡的男人,出门下楼买了几包泡面当作午饭解决了。在这个小镇上,在这个封闭的小镇上,宁深的回家少不了又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宁深上楼了,身后的议论声渐小,她坐在凳子上,开着门,等着该来的人。
“宁安国,看不出来你这么一滩烂泥还真能生出来这么个能耐守信的女娃。”打头的张赫是这一片有名有姓的混混,今年四十有六,年轻时杀了人,局子里蹲了几年不知什么原因又被放了出来,潜在这个小镇上八年,没有谁敢说他的不是。张赫说这话的时候看似对象是宁安国,实际上他看的是宁深。宁深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张赫,宁深并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有这个所谓的大哥。他们不是熟人,但宁深和张赫的手下李轮是老熟人了。“大哥,就是她,宁安国的野种。上次来收债的时候把我们两个兄弟手给弄折了!您今天可一定给我们出个气!”李轮站在张赫的身后,如临大敌。张赫神色不变,只是眸子里暗沉了许多。“宁深是吧,你爸喝酒打牌欠了款子不还还打了我兄弟,听轮子说你这个做女儿的每个月都给你这烂爹送钱,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担的起这父债?”张赫这番话说得明白,父债子偿,不还当何处?宁深听得明白,也没有任何拖沓抬眼望着张赫“多少?”
“八万,加上几个弟兄的医药费两万,一共十万!”李轮站在一边听着就张开了嗓子。眼睛里全是恨意。张赫没有说话,似乎是对这个数字没有异议,眼里依然是浩荡的江湖之气。“我若是不还呢?”宁深紧紧的盯着张赫,眸子里生出决绝之意。“你不还就把你卖进窑子里,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是个好价钱。”李轮再次发出了不甘但极为兴奋的叫声。宁深看着张赫,把手里的包再握紧了几分,“久闻张哥义名,打杀无不师出有名,不知道上月您兄弟李轮在我还款之后还意图强奸该如何与我赔偿?”张赫看着这个面色白净,眼睛清明毫无退意的女娃,转头又看了一眼听闻宁深所言便开始心惊胆战的李轮。“大哥我。。”李轮想要辩解,却在张赫的抬手之间被其他小弟拖了出去。“八万,一个月。”张赫起身,看着仍旧坐在凳子上的宁深“下月,你要还不了,再带把大点的刀。”宁深无言,看着张赫一行人走了出去。怀中手里温热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反射出的光明晃晃的映在墙壁上,映在宁深心里。
宁深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始终无动于衷的父亲,弯腰拾起水果刀,将包里一千块钱放在床头,等着父亲转头能看看她。良久,宁深的腿有些发麻,手里整了整包,起身走了出去。
听着门关回去的声音,宁安国背过身来,看着这发红的钱,眼眸里只是漠然。
在大巴车上的宁深终于睡了过去,眉目未尽,面色白净没有血色。C城的夜晚总是堵车,车身起起伏伏反倒让宁深睡得更沉,大巴车就这样停在长长的车流里,一辆黑色保姆车安静落在大巴车左边的车道上,降下来的窗口深处浮起一个镜头,镜头里一面大巴车的玻璃车窗,车窗的左下方一张白净的侧脸。只是几秒,保姆车的车窗又升了上去。
很长很长很长的车流,正面右边看是黄色的灯海,后面左边看是红色的灯海。两条不同颜色的海流,在一墙之隔里悄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