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梓七任由皇甫珊领着在元坛底下绕,最终抵达一方空地,四周错落着些红墙小楼,细看实则是被挑高的房舍。
戚梓七见各门皆洞开着,室内安置了诸多桌椅茶皿,不觉诧异道:“这是什么地方?”
皇甫珊作说明道:“此地是供普济寺的师傅们歇脚用的。不过现下师傅们都在元坛上准备祭典事宜,要等晚些时候才会过来。”
戚梓七不解道:“咱们来此地作甚?”
皇甫珊如实道:“我回宫时已与太子哥哥约好,待见完母后,就来此地等他,再一同去往庆光殿赴中秋宴。”
戚梓七戳了戳皇甫珊的额头,道:“你这一根儿筋哟!咱们直接去庆光殿等他岂不省事?”
皇甫珊护住脑门儿,道:“不可,我乃有要紧事需向太子哥哥打听,等不及那许久。”
戚梓七改戳其脸颊,道:“何事这般重要,非得你跑这大老远来问?也不嫌累得慌!”凤仪宫与元坛相去甚远,方才差点儿没走死她!
皇甫珊似被问住,眼珠子骨碌碌转,终是干笑几声道:“想来,好像与我也并无甚干系呵呵……只不过心头老有事儿吊着,着实不好受哩。”
戚梓七一向好奇心重,此时已然是被钩起,忙不迭问道:“那你倒说来听听,究竟在为何事烦心呀?”
皇甫珊娓娓道来:“我与仪仗分开前,听闻鉴真大师与太子哥哥闲话儿。据说日前蟠龙国的大祭司带领一众信徒上了普济寺,是为夺取一幅古画。鉴真大师言语间,神色甚是凝重,我才想来问问后续如何了。”
“什么画儿这般难得,竟能使一国大祭司都出动了?”戚梓七自重生以来,一直秉承着上一世的好学精神。她不但时常从娘亲吴氏的书架里找世家列传来读,意欲弄清这一世的历史沿革;还会在每每外出之时,顺路到沿途的茶楼书馆听说书人评论当今局势,从而了解些各国人文等等。是以她自然知晓,大祭司于蟠龙国来讲是怎样的存在。
蟠龙国不似其他诸国重佛教,他们有自己的神庙及神司,在众多神司中,又以大祭司最为尊。蟠龙皇室的占卜和祭典,均是由大祭司掌管。只是如此贵重之人,为何会因一幅画而远赴他国?派他来此的蟠龙君莫不是脑子进水了!戚梓七暗自腹诽。
“是一卷荷花图,为普济寺祖师方丈所绘。此番鉴真大师将它一并带了来,到时我领你去看,管保惊掉你下巴!”言罢,皇甫珊竟然一脸神往道,“那可真真儿像活的一样哩!”
戚梓七并不关注画中内容,只疑心道:“祖师方丈的画?少说也得好几百年了吧!他蟠龙大祭司早作甚去了,怎的现在才想起来要?”
“据说此画是被西川君看上的,他们才来……”皇甫珊蓦地一顿,话锋陡转道,“这倒是奇了嘿!公子姐姐,你不觉得怪么?他西川君想要的东西,为何是蟠龙大祭司来拿?”
戚梓七听得皇甫珊头一句便已了然,道:“原来如此,那就是了。”
皇甫珊闻言,惊喜道:“公子姐姐,你竟知道此间缘由?快说与我听!”此事疑点甚多,她先前跟在鉴真大师与太子哥哥身边时就听得云里雾里。眼下总算有人能为她答疑解惑了。
戚梓七想当然道:“笨珊儿,自然是因为蟠龙君想讨好西川君喽!”
皇甫珊仍是一头雾水,将信将疑道:“蟠龙是四大国之一,国力不知比西川强出多少,为何要这么做?”
戚梓七顿觉小妮子不学无术,遂分析道:“西川是蟠龙的国中之国,靠近西夏,原是西夏的分支。这个珊儿总该知道吧?”
皇甫珊猛点头称是。
“西川与西夏之间有座大城,名唤【西凉】,如今已归蟠龙国管辖。从前那西凉城并未有甚特殊,不过是寻常边境之城罢了。然而于去年年尾,有人意外发现那里掩藏着多处矿山,且皆盛产名贵宝石。蟠龙君年初就派去了采石队,这大半年下来,想必收获颇丰哩!”戚梓七话到此处收住,望着不住点头的皇甫珊,试探道,“珊儿可明白了?”
皇甫珊很厚脸皮地摇摇头,道:“这是蟠龙之大幸呀,跟西川有甚相干?”
戚梓七白她一眼,嫌弃道:“你这公主是怎么当的,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么?”
“公子姐姐……”皇甫珊佯装委屈道。
哎!戚梓七叹了口气,道:“出产的矿石定是要往回运的!然则却有西川国从中挡道,那些矿材需绕行很长很远的路,方能被运送出来。成本代价太大,得不偿失!但据说西凉城的矿产又实在丰富,蟠龙君怎肯舍得?唯一的办法,便是问西川借道。”
皇甫珊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难怪蟠君要弄荷花图去贿赂西川君。”
戚梓七故意学着皇甫珊的语气,拖长音道:“哦,你懂了!”
皇甫珊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可是听说西川天险,寸步难行,他们就算说服了西川君,又如何能带了矿石过去?”
戚梓七恨铁不成钢道:“珊儿,你这公主当得果真逍遥!怎的一点常识都没有,偌大一个国家,怎可能与外界毫无交集呢?他们也是有商队与外界往来的。”孟晋轩曾与她谈起过西川商路之事。
孟晋轩少年时经常押送药材去西川的回生堂分堂。山路蜿蜒细长,左右只允许一匹马通过,为此他们只能用回生堂祖辈特质的窄轴小车,作为西川运药专用。由此可见,虽然西川商路险峻异常,不似普通大道平坦好走,然而也是能够顺利通行的。
皇甫珊两眼放光道:“公子姐姐,你懂的还真多。珊儿佩服!”
戚梓七听后很是受用,却意识到话题扯远,忙道:“对了,既然那幅画是普济寺祖师方丈所绘,鉴真大师又怎会将其随便给人?”
“谁说不是呐!”皇甫珊叹息道,“奈何鉴真大师与蟠龙国上一任大祭司颇有些渊源,故此事才复杂。”
戚梓七不由奇道:“是何渊源?”
皇甫珊登时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哈!此事我也是小时候缠着父皇说故事时听来的,兴许太子哥哥都不知道哩!”
戚梓七瞬间来了兴致,激动道:“哦?是何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皇家私隐么?嘻!
皇甫珊道:“我天玺男儿年满七岁得需出宫拜师,十年期满方可归来。鉴真大师便是我父皇那时的师父。”
“竟有此事!”戚梓七原先还纳闷,堂堂一朝太子为何会亲自去皇家寺院接僧人,这本是礼官该做的事儿。想不到,竟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厉害吧?”皇甫珊接着道,“鉴真大师曾携了父皇周游列国,一是为历练,二是为体察世间疾苦。岂料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父皇当时的大皇兄竟派人过来追杀,那时父皇才十岁呀!”
戚梓七惊呼道:“妈呀,太狠了吧!莫说你父皇是那时候的太子?”
“是啊是啊!”皇甫珊一脸崇拜道,“公子姐姐好生聪慧,居然连这都能猜到!”
“这不明摆着么……”戚梓七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皇甫珊单纯,还是单蠢。
皇甫珊不以为意,兀自道:“鉴真大师功夫虽高,但带着年幼的父皇确实不便,只得四处躲藏。不仅如此,连送出去的飞鸽求援书,也被全部截获……”
“打住!”戚梓七等不及想听重点,遂直言道,“细节不必说了,你只说他们后来是不是遇到了蟠龙国上一任大祭司?”
皇甫珊听话道:“是!”
戚梓七不禁疑惑道:“蟠龙大祭司无实权,定然不能派兵护送你父皇他们回国,这人要怎么救?”
皇甫珊神秘兮兮道:“多亏了一只红隼。”
“红隼?红色的老鹰么?”戚梓七回想起上一世,【动物世界】里倒是有一种叫作红隼的鹰科动物。
“公子姐姐,如此有名的神兽,你居然没听过?”皇甫珊甚为惊讶,怎的人人都知晓的事情,她那公子姐姐反倒却不知了?
戚梓七坦率道:“的确从未听过。”她确实没听说过,毕竟重生才月余功夫,许多事情也来不及去知道。
皇甫珊见好就收,道:“其实具体长甚样儿我也未见过,只听说蟠龙历代大祭司都会在继任后,寻一只隼,以自身鲜血供养之。故此隼得名【红隼】。红隼不凡,可作占卜问天用。”
戚梓七夸张道:“该不会是预测哪里无埋伏吧?”
皇甫珊一本正经道:“非也!我从来不信那些,仪式而已。那红隼真正的能力不过是飞得快罢了,让人看不清虚实,才被世人称之为神鸟。”
戚梓七赞许道:“哟!珊儿,我要对你刮目相看哩!”
“公子姐姐休得打趣我!”皇甫珊娇嗔了一阵,继续道,“那红隼不是一般得厉害,它能日行万里,快过信鸽数倍不止,连羽箭也射不中它。”
戚梓七不可置信道:“竟这么神?”都快赶上上一世的飞机了!
“那可不!后来全是靠那红隼给皇爷爷传的信,皇爷爷才下令彻查,惩治了所有参与此事之人,并派兵去接了父皇和鉴真大师回来哩!”皇甫珊快意道。
“善恶终有报!”戚梓七听后十分解气,又道,“后来呢?”
皇甫珊陈述道:“那时父皇年幼,说话不作数。鉴真大师为表谢意,遂向当时的大祭司许诺,【若将来大祭司有事需他,他必将鼎力相助。】只是那时的大祭司已年迈,不久便离世了。”
“可惜。”戚梓七不免唏嘘。
却听皇甫珊道:“没什么可不可惜的,鉴真大师说过一切自有定数。”
戚梓七调侃道:“想不到珊儿竟这般看得开。”
“那是自然!”皇甫珊自满片刻,随后才切入正题,道,“此番前来讨画之人是上一任大祭司的弟子。鉴真大师总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说此图是普济寺祖师方丈所绘,他无权相送。但为了早年承诺,鉴真大师与现任大祭司最终商议决定,双方各退一步,只要来者能答出佛家三道题,普济寺便甘愿奉上此卷荷花图。”
戚梓七瞠目道:“竟这般不靠谱么?万一皆被对方答出了可怎生好!”他鉴真大师的心也忒大了!
皇甫珊耸耸肩道:“我当时也是这般反应,哪知鉴真大师却说……”她存心拖长了音,学着老和尚的模样合起二掌,刻意粗嗓门儿道,“一切随缘。”
戚梓七“噗嗤”一笑,追问道:“那结果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