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一顶包裹的极为厚实极为华丽的大帐门帘一挑,四个身着铜钉绵甲的清兵小心翼翼的抬出个简易担架来。
担架上躺着个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病人,年纪大约二十来岁,身上包裹的非常厚实,正面盖着件元狐皮大氅。
他灰色的衣领跟乌黑的头发被凛冽的北风吹得舞动个不停,仿佛诉说着这人纵马驰骋时的峥嵘岁月。
眼前这人便是大清的辅国公爱新觉罗。玛占了。
对方在崇德元年,跟随阿济格攻入长城,一路打到安州,连下大明十二座坚城,功劳甚大。
待回军后,皇太极亲自在郊外设宴款待,并赐一金卮,封为辅国公。
这是爱新觉罗家的一员勇将,也是为什么多尔衮答应用他换取岳托撤军三十里的原因了。
皇太极对玛占非常重视,自从萨哈璘去世后皇太极便经常召玛占进去应对,俩人下下棋聊聊天非常的热络。
楚随风知道对方的如意算盘,换回岳托后只待玛占身死便大举围攻历城,对方一直马不停蹄四处攻略,现在正好休息待机。
四周那些明军皆是些绣花枕头窝囊废,如果进攻正好给对方练练牙口。
不过,他有办法。
“慢点!都慢点。”硕托见自个兄弟被颤微微的抬着上了一架马车,那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直掉。
怎么倒霉净是他们两红旗啊!
先是异母兄弟玛占在攻大名府时中了一箭,触发感染重病在床,紧接着胞兄岳托被不明来路的汉将挑伤掳掠到历城做了人质,刀架脖子命悬一线。
如果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完在历城,对他年迈的父亲将是何等的打击?!
几个母亲又将如何,硕托简直无法想象。
满达海、巴克达见了同胞兄弟那更不用说,连哭带喊的,尽管他们不愿意,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汉人医术精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送到对方那里至少还能有点盼头。
人被抬上去马车后,车后面的月白色棉帘子被放了下来,乙邦才谁的纷纷来到楚随风面前拱手道。
“大人,咱们走吧。”
楚随风望了望伫立在大帐外白盔白甲的多尔衮一个抱拳,随即翻身上马转身大喝道。
“走!”
啪!
“嘟~驾!”马车上的刘绍武随即将手中乌黑的长鞭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那架马车缓缓地向前移动起来。
车身随地面的坑洼不停地起伏颠簸,车上面平躺的玛占也随之微微颤动。
坐在车内守护的逸儿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对方身上无声的垂泣起来。
记得儿时一起玩耍打闹,大他四岁的玛占还豪言要娶她为妻,被其兄岳托当面赏了两个耳光。
记得一起下河抓鱼,对方总是在前面担心的望着自己,一个不小心滑倒成了落汤鸡……
乙邦才以及漕运使曹熊等人赶紧上马跟着楚随风一路往外营走,及出了清营众人纷纷拭汗庆幸,入了一趟虎穴!
好歹没死。
忽然,楚随风胯下青马一停,回首凝望清营大帐外那个模糊的白影。
对方真是不容易,又联想多尔衮少年时的不幸以及日后的遭遇,一个命运多舛的词语猛然涌了上来。
而对面,多尔衮冷峭的脸上微露失落之色,好歹才碰到一个能说得上话来的人,却是自己的敌人。
对方反应机敏,谈吐不凡,很多话语似抚慰似劝解,让多年的夙怨微微化解。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往事如烟,得到如何,失去又如何?
对方的让步让他大感意外,居然同意用玛占换岳托,对方必定预备了后手但在一定程度上却帮了他的忙。
对方话中似乎看出他所处的危险环境,在顾及己方利益的情况下对他施以了援手。
人哪!
对方虽是敌人却能帮他的忙,反而自己人一个个想要害他,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望着远去的背影多尔衮目光一阵儿闪烁咬着牙喝道。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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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议事厅内。
几个大员正在激烈的交谈着。
“怎得能同意哪?这玛占都快死了,答应了岂不是自招祸端?”张秉文听完楚随风的叙述后急得在紫檀椅前团团转,没好声气的嚷嚷道。
他没想到楚随风他们几个居然能办这种事儿,那玛占中的箭在锁骨,那是贯穿伤。
肩井周遭的肌肉已经腐烂,高烧不退,已是奄奄一息,用个死人换活人,他张秉文坚决不答应。
况且对方即没放归掳掠的人口牲畜也没归还财物,这个事儿绝对不能答应。
指挥使江津谁的有些讥讽有些愤怒的瞅了对方一眼,一个当时你怎么不去的话语生生的咽了回去,毕竟对方是他们的上司。
宋学朱脸色难看的很,他知道楚随风是替在他背黑锅,但朝廷怪罪不会单单只问罪楚随风,他首当其冲。
参政邓谦瞥了一眼曹熊,连挖苦带着讽刺的来了一句。
“干什么中用啊!”
据说曹大漕运使在清营被吓晕两次,把大明的脸都给丢尽了,平日里吹牛呱呱的,见了清兵床尿的唰唰的。
又联系到往日的龌龊,便趁机打压对方。
“靠!你个邓大牙,去的敢情不是你啊!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要不你小子自己去趟行不?!”曹熊腾地红了脸扯着脖子要跟对方比划几下。
当时那情况他没拉裤裆就算不错了,死里逃生被人说风凉话,曹熊心中瞬间万丈怒火。
够啦!
脸色铁青的宋学朱砰的砸了紫檀木茶几一拳,上面地理当啷的一阵儿乱响,他转过头望着默然不语的楚随风寒声问道。
“随风,那玛占你有把握救好吗?”
楚随风抬头望了对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把握,但只能保证他不死。”
这话前半句轻后半句重,屋内众人听了那目光刷的一下扫了过来,充满了惊奇殷切以及不可思议。
对方得的是贯穿伤,那箭直接穿透了锁骨,骨髓已经进入血液中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对方必死。
但也有例外,如果用蛆吃掉对方肩井那里的坏肉并且骨头那里能起囊的话,对方就能不死。
幸好是中的是明军的箭,如果中的是清军的箭,那这人非死不可了。
宋学朱深邃的眼睛又是一阵儿黯淡,垂着头寻思了片刻,抬头望着楚随风殷切的说道。
“多尔衮那里你有把握吗?”
楚随风瞬间又闪过了多尔衮落寞的眼神儿,他其实跟自己一样,也是孤独一人在行走。
就好比旷野里流浪的一匹孤狼,独自追寻不可触及的目标,不分白天黑夜的行走着。
“只有七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