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傍晚那监军府上的皂衣小厮又来相邀,楚随风收拾了一下便跟对方去了。
只是穿得衣服寒掺了许多,一下从王公贵族才能穿得名贵大氅降为了平头百姓都能穿的粗布棉衣,这让嘟了一天嘴的逸儿很不高兴。
才得了件像样的衣服,一眨眼儿就损坏了,瞅楚随风时那白眼儿一个兼一个的。
搞得后者好一个郁闷,我这是自己的衣服好不?大妹子,又不是你买的,你生哪门子气啊?
连他给对方买的银色祥云釵也不领情,有一搭无一搭的往案几上一搁,瞅都不瞅一眼。
想到这,楚随风明亮的眼神儿一阵儿黯淡,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旁边骑马相伴的皂衣小厮极为警惕的扭头望了对方一眼,不大的眼珠儿转动了几下,满脸是笑的说道。
“军爷,您老可是有心事儿?”
楚随风自失的摇了摇头,双腿一夹湛青的马腹,那匹纯青蒙古马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此时街道已经戒严,除了巡逻的官军百姓一律不准上街乱走,所以整条街空空荡荡的,跑起来风驰电掣一般。
那小厮嘴角儿微微勾了一下,冲黑色的马臀甩手就是一鞭,耳轮中就听见啪的清脆一声,胯下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飞了也似的赶了上去。
踏踏踏踏。
一匹青马一匹黑马在通往监军府的青石板路上奔驰着。
张之皱所在的监军府楚随风下午时问过县衙内的书吏了,后者离历城府衙不远,出门沿着大道往南之后拐条窄巷子就看到了。
果然拐进巷子,沿着碎石小路走了不远就看到前面有处高阔的府邸。
黑漆漆的府门前堆放着两尊不大不小的石狮子,狮子旁边的巷子内次第堆着些朱红官轿,十几个身着灰色棉衣的轿夫搓着手呵着白气的彼此说笑。
幸亏没走巷子另一头,楚随风见那半条巷子被堵得满满当当的,不由得一阵儿庆幸。
后面骑黑马的皂衣小厮此时也赶到了,翻身下马后吆喝着把守门口的家丁过来伺候楚随风下马。
楚随风也不客气在几个家丁的帮忙下踩着块诺大的下马石落了地,掌中将绛紫色的马缰递与一个家丁,跟着那满脸是笑的小厮昂首挺胸跨进府门。
府上张灯结彩极为热闹,乐呵呵的家仆丫鬟端着一摞摞的干净盘碗儿来回的忙碌着。
往里走了没几步,那边一个跟人说话的白面无须胖子扭头正看见,一脸惊喜的迎了过去。
“哎呀呀,哎呀呀!这就是楚随风啊?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啊!跟那戏曲上唱的那个谁来着?”对方不不胜惊讶的指着楚随风冲四周的人说道。
说完猛的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
“锦衣马超,对!锦衣马超似得!啊哈哈哈。”
借着周围闪烁的灯光,楚随风仔细打量起此人,这人圆脸猴眼高鼻尖嘴,生得白白净净,只是笑起来贼兮兮的一副奸臣相。
“监军大人好大的生日。”楚随风闪了对方一眼又打量着四周的建筑一语双关的说道。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脸色有些发僵的济南府监军张之皱。
后者见楚随风目光闪烁眉头不易觉察的锁了一下,然后一把拉住楚随风的手感慨万千的说道。
“咱家前些时日身体不适,劳苦千户及众位大人啦。今日大寿正好向各位大人赔罪!”
周遭曹熊几个听了纷纷摇手大笑,又是要对方自斟三杯,又是不醉不归的话语不断。
后者哈哈大笑一面应酬着一面拉着面色阴沉的楚随风亲昵的说道。
“千户啊,历城多亏了你啊,你看如果你不来,历城沦陷啦!咱家谁的全都咯了。”
说完用手在脖子上活灵活现的一抹,两个白眼仁直往上翻,活像杀鸡鸭时的景象。
说得楚随风禁不住的微微一笑,转念想到,对方一个太监只是胆小点,既没害人又没卖国,对他们要求太高自己未免太苛了。
旁边的人听了吆喝对方过生日又过年的注意点,小心应了验。
那人却一脸无所谓,一口一个不要紧,什么命大神仙保佑、左青龙右白虎的话语不断。
转眼间来到大厅,雕花黑漆门口高悬着两串大红色灯笼,上面都写着个大大的寿字。
候在两边的绵绸丫鬟急忙盈盈的拜了下去,一个身着纯黑棉衣、管家摸样的人急忙当先推开厅门,叉着手侍立在一边。
屋内正中一张四四方方的紫檀木八仙桌,上面琳琅满目的摆着可口的菜肴,红通通的九转大肠、色泽红润油亮的爆炒腰花、酸气四溢的糖醋鲤鱼、外焦里嫩的锅烧肘子、质地鲜嫩色泽洁白奶汤蒲菜……
引得一家人垂涎三尺,肚中馋虫蠕动。
楚随风却是望着八仙桌后的镶金寿字屏风拧了眉,一般的插屏都是硬木为边框,中间的屏芯多用漆雕、镶嵌、绒绣、绘画、刺绣、玻璃饰花等作表面装饰。
而对方的这个屏风包括边框底座全是纯金的,大大的寿字至少要黄金数十两打造。
这跟之前宋学朱张之闻这些屋里穷得叮当响的高官们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再联想二者之间的不同,楚随风望着对方那张满是假笑的脸愈发觉得可憎起来。
对方却毫无察觉满脸嬉笑的冲楚随风曹熊等人一摆手公鸭般的喊道。
“各位大人,请!”
楚随风虽然官小能力却极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人日后飞黄腾达是和尚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巡按御史器重,德王千岁喜欢,就连城外的睿亲王都一等一的点名,谈判非楚随风来不可。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是能力,二是机遇,当两者碰撞到一起,恭喜你!中奖了。
这边穿着一身锦衣棉绸的张之皱指挥着众人坐下,他坐了首位,楚随风紧挨着他坐了,依次是各位官员。
坐在对面副陪的是按察使邢照赟,对方形象跟主陪张之皱恰好相反,黑瘦精干,小眼矮鼻大嘴满脸都是些不粗不细的胡子。
此人自打进来就不言语,阴戾的眼神儿死死地盯着楚随风不放,别人也不理他,仿佛对方一直就是这么个脾胃。
那个白面胖子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官吏后目光一闪,猛的举起酒杯儿半阴不阳的笑道。
“怎么还差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