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腊月十一日,五千余明军在巨鹿蒿水桥遭遇清军,一番激战后击溃敌军进驻贾庄。
深夜,乌云遮月,寒风瑟瑟。
打了一天的明军士兵围在火堆边彼此依靠着取暖,由于总督卢象升命令不得进入民居他们只能露宿在寒风彻骨的街头。
卢象升自己也不例外,他拒绝了诸多百姓的邀请坚持跟他的士兵睡在外面。
望着熠熠火光下穿着单薄的士兵卢象升布满皱纹的眼角儿一阵儿发潮,眼前这些人看上去个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都是饿着肚皮在为朝廷打仗高起潜他们怎么就如此狠心?
近在鸡泽的总监军高起潜先是拒不派兵来援,紧接着又调走了首鼠两端的大同总兵王朴,保定府见状落井下石:既不给粮也不接纳。
真定府巡抚张其平还好,给了些不能吃也不能用的银两,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他们上哪里买粮去?
他们跟鞑子打仗的这些天全靠吃草根啃树皮!
想到这里他觉得嘴里又干又苦,于是抿了几下龟裂的嘴唇望了望庄外星星点点、游如火蛇的敌军骑兵。
对方来了一段时间了,试探着进攻了一次但被他们乱箭射退了。
“疯狐狸!”背靠着半截残破土墙的卢象升低声唤道。
一个染红了半边锁子甲、腰围铁网裙的青年拎着只残破的兜鍪从后面转了过来,四周的士兵也三三两两的矮着身子朝这边靠。
卢象升敛着浓眉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此人身高七尺,二十出头年纪,尽管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依然显得英气勃勃。
“卢总督,标下楚随风在。”那年轻人走到对方面前双手一抱拳行了个军礼,身上染红的甲片哗楞楞的一阵儿作响。
卢象升也没多说抬手往庄外一指冷冷道。
“我要你杀出去!能做到么?”
此言一出四周便是一阵儿骚动,都知道庄外林立着数万弓马娴熟的清军骑兵,他们这些人一起上都不一定能出去,更别说楚随风单枪匹马了。
世居塞外的满清士兵骁勇善战,屡屡攻入大明边陲,杀人越货掳掠百姓,明军畏之如虎。
前不久对方更是杀进了内地,洗劫了京畿四周。
皇帝急忙下令各地部队赴京作战,作为宣大总督的卢象升率军赴京抵御敌军。
由于总监军高起潜跟内阁大学士杨嗣昌的捣鬼卢象升被架空,数万关宁精骑停在五十里外的鸡泽,他现在只能指挥手下的五千疲兵。
楚随风望着庄外星星点点的满清骑兵眉头一皱:这场仗明军已经输了,他不明白对方让他杀出去做什么。
卢象升见楚随风没有接话鼻子里重重一哼,撇着嘴说道。
“说好的几路大军齐进高起潜在后接应,为何偏偏我军被袭击另外几路不见踪影?还有他高起潜的后军干什么去了?!”
说到这里他将手中的长剑恶狠狠的插在一具满清士兵的尸体上,不停地转动着青色剑柄儿发出咔咔的声响。
身后的士兵纷纷垂头,都知道被高起潜卖了,让人包了饺子。据之前的探马讲数路大军只有他们按照约定前进其他几路并未行动。
“怂了?疯狐狸你不是头脑灵光打仗点子多吗?疯狐狸的名号莫非是吹出来的?”见他一手提拔的爱将还不言语,卢象升凄厉的一笑戟指着对方的鼻子诟声骂道。
当年对方还是个满口胡话来自异界的混小子,若不是他将此人带入军队,其必会被乱民所杀。
若非他精心栽培对方怎能在短短两年间从一个极为普通的士兵成长成智勇双全的百户把总!
明朝军制很独特,出征跟戍守是分开的。
大体上来讲,戍守采用卫所制。
每卫大抵5600人,下辖五个千户所,每千户统兵1120人,设千户一人,正五品,副千户二人,从五品。
千户、副千户分管军务,一人掌印、一人佥书。
镇抚二人(镇抚是专管军纪的官员,百户缺员时可代百户行使职权),从六品。
掾属有吏目一人。下辖十个百户所,每百户统兵112人,分为两个总旗。
每总旗统兵56人。又分为五小旗,小旗管辖10名士兵。
出征则采用采用营哨制,五人为伍,设伍长;
二伍为什,设什长;二什为队,设队长;
五队为哨,设把总;十哨为总,设千总;三总为营,设参将。
因此,通常一营为三千人。
“大帅,要属下怎么做?”楚随风望了对方一眼,嘴角45度一挑笑了。
“杀出去!把这封信送到监察御史商周祚那里!”卢象升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他最欣赏的就是对方身上这股子疯劲儿:无论敌军多么强大接到命令依然向前。
卢象升说罢解开胸前黑色的罩甲从怀里掏出一个表面微黄的牛皮信封递了过去。
楚随风双手接过来发现信封已封好上面写着监察御史商兄周祚亲启几个篆笔大字,便知对方早已写好。
他将信封塞好后抱拳冲卢象升弯身一躬。
“大人为何不一起突围!在下有一策可全军而退!”
卢象升眼睛募然一亮,面露惊异之色。
“讲讲。”
楚随风望了望周围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直到讲完那人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变化个不停,把着青色剑柄的手松开了握住、握住了松开,反复了好几次后卢象升仰天长叹。
“卢某乃一介书生,蒙陛下错爱擢拔方有今日,现一败涂地唯有战死以报朝廷。只可惜未能亲手翦灭外虏内寇!可恨啊,可恨!”
楚随风垂头一阵儿黯然明白对方口中的外患内寇,自从虏酋努尔哈赤击破女真各部后便对大明展开了袭扰,皇太极改国号为清后动作更加频繁。
西北诸省连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在贪官污吏的“努力”下贼人高迎祥李自成等揭竿而起,四下攻城略地,已为祸国家十数年了。
当今大明外有满清铁骑烧杀,内有李自成张献忠诸反贼为祸,所以这些年国家不太平。
正想着一只苍白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楚随风肩头。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不能来当这个诱饵,鞑子的目标是我,而且这封信只有你能送到。”
说到这里对方一顿,紧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
“还有,如果可能,重建天雄军!”
楚随风心头一热才要说话对方脸色一变拔出尸体上的长剑不耐烦的喝道。
“滚!听到没?用你的计策带五十个人立刻从后村滚!”
楚随风冲对方深深一躬,转身将手往旁边一挥。
“常州宜兴的出列!”
二十几个坐在四周的士兵探头探脑的打量了半天,才猫着腰儿在指定的位置上蹲成一排。
卢象升听了身子一颤儿,感激似得望了楚随风两眼,因为他也是宜兴人。
楚随风见人少还有带着轻伤的眉头一皱不悦的喊道。
“独子跟会对方语言的出列!分成两队。”
又有十多个士兵蹲进了队列之中与之前的二十多人分成了两队。
楚随风见差不多了低声说了句跟我来,那四十多个人便矮着身子跟了过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楚随风要离去的时候,对方却噌的一声拔出单刀转身朝卢象升大步裹裹的迈来。
包括卢象升在内所有人都为之一呆,正待反应时只见楚随风一把攥住对方的战袍用刀刺啦一声划了下来。
“大帅,在下不得已还需要大帅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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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卢象升望了望远处编好长辫子的楚随风等人又望了望庄外升起的堆堆篝火,脸上诡异的一笑,将手一挥。
“点!”
嗤嗤~
只见几尊古铜色的火炮上面的药捻子被点燃,一连串闪亮的火花冒起,周围的士兵急忙转身用手指塞了耳朵。
咚!
咚咚!
震天动地的响声过后远处黑夜中闪烁起了一连串爆炸,哭喊叫骂声顿起!
“杀!”卢象升将手中百十斤的大刀一挥,双腿一夹坐下马当先杀了出去!
“杀啊!”数千衣着单薄的明军舞着刀剑如同猛虎般的冲向对面。
此时对方有所松懈,除了内围少数部队警戒外围多数部队已是下马歇息。
一时间措不及防,乱箭还没放完就被这群“亡命之徒”突入。
乒乒乓乓的一阵儿乱响后贾庄东面火光闪闪浓烟冲天而起,里面乌哩哇啦的惨叫哭喊声一片。
贾庄那边一被袭击楚随风正对的这边也有些乱,清军营地里人嘶马叫火把星星点点宛如长蛇般向另一侧移动。
“上!”藏在后村的楚随风将手一挥,四十多个换装士兵大大方方的握着兵器朝着敌军营地走去。
原来他的策略便是声东击西后趁夜易装突围。
对面负责防守的一个清兵发现了阴暗处走来的楚随风等人一边乌哩哇啦的大喊,一边将手中的开弓拉圆。
四周十几个负责警戒的清兵立刻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对准了楚随风他们。
“会说鞑子语吗?”楚随风冲着身后的一个士兵低声问道。
啪!
那人刚点了下头脸颊上便挨了个清脆的耳光,这下打得极狠,对方半张脸居然红肿了起来。
那人也极为机灵用对方的语言大喊冤枉,楚随风见其会意又是几个耳光然后拉着那人的肩膀一个背摔翻倒在地上!
这突兀一幕,把敌我双方都搞懵了。
楚随风一边殴打着那个士兵一边朝对方十几个人摸去,那些人观察了一阵儿见是自己人纷纷放松了警惕,还有一个热心肠的在一边乌哩哇啦的劝个不停。
机会!
楚随风猛的抽出单刀朝着身边的一个清兵颈项处砍去,对方还未来得及叫就试着脖子一阵儿凉爽,剧烈疼痛之后火光一片黑暗……
“百户大人,现在怎么办?”几十个易装士兵砍倒剩余的清兵后上前问道。
楚随风望着对面熠熠的火光咬着牙阴阴一笑。
“抢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