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晚上，是王了照例同妈妈通电话的日子。王了在电话里对妈妈说：＂妈妈、我真的没骗你，读书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你不晓得，我还是认真学习过，每天晚上，都写作业到十一点多钟，还有好多时候写到十二点钟。可是不论我怎么努力，到考试时，成绩还是排在后面。我都不敢让同学晓得，我也在认真做作业，还做到深夜。我怕人家笑我笨得象猪，说我努了力，怎么还学成这个样子。妈妈、我真的很笨，读书真的不适合我。我真的是怎么努力都学不好才放弃的。你不晓得，现在的学校，跟你们以前读书时不一样了。现在的学校里，成绩不好的学生，经常都会被老师同学嘲笑。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些被他们怎么嘲笑，都不会有反应的笨蛋，都是些没脸没皮的人。妈妈你知道吗，有的老师上课时，还这么骂我们：人怕出名猪怕壮，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有：是猪，迁到北京去还是猪。老师一边骂，一边斜起眼睛看我们这些差生。这明明在对我们说：我骂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妈妈最让我接受不下去的，是那些觉得自己学习好的同学，他们也经常神气地说起这些话来刺我们。我们这些学习不好的人，在学校根本抬不起头，处处都要低人一等。
＂妈妈、还有一件最可气的事情要给你说，刘奥洋家俩爷子也坏得很。那个刘奥洋，根本就是个不学习的家伙，我只是不想在他老爸面前揭他的短。他是拿钱给他的同桌做的交易，他每天的作业，每次的考试，都是抄他同桌的。他是用钱买的成绩，有什么资格得意？可他家俩爷子，也好意思伙起来把我当傻儿欺落。妈、我一想起比我还差的人，也敢嘲笑我，我就是不服气。可我又找不到办法治他，心里真是憋屈死了。人家都有爹妈在身边撑腰，就我没人帮忙，被人家欺负了，也没人帮我想报复的办法。
＂妈妈、我觉得与其天天在学校受气，还不如去找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做，那样日子还好过点。你就同意我不去读书要得不？反正是我自己不想读书的，以后决对不会怨你。＂
儿子的话，听得吴芳的心又酸又凉。她想责备儿子，又担心会让王了更伤心无助，也与事无补。事情到了这一歩，吴芳也改变不了这种现状。她未一能做的，就是劝儿子不要放弃学业，要坚持把初中读完。在学校，争取跟同学好好相处；不要把老师和同学说的难听话放到心里去。
于是、吴芳开始耐心地劝导儿子。＂王了，你听妈妈给你说，你不是马上就读完初中二年级了吗，这过一年，你就初中毕业了。你不想认真读书，我也强迫不了你。但是妈妈希望，你就是去学校混，也要给我混到初中毕业才说。要不然，你以后出门去打工什么的，一个连初中毕业的文凭都没有的人，那个要你嘛。你妈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干活，就是为了让你能在学校好好读书。我也不奢望你能读到谋个好职业，只希望你在学校，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到初中毕业行吗？王了、妈妈求你了。你听懂妈妈的意思没有？＂
＂好好好，你别说了，我不去学校读书，也不晓得日子怎么过，当小孩真是讨厌死了，一点自由都没有。什么都要你们大人说了算。＂王了向妈妈抱怨说。
吴芳又继续向儿子做思想工作，她说：＂还有、你在学校跟那个同学都好不长，妈妈认为这样也很不好。我们做人不能这样，跟这个同学好几天，就说这个同学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又跟那个同学好几天，又说那个同学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你这样下去，会一个朋友都交不到的。你说、你天天去学校读书，读得学习成绩又差，又跟那个同学都搞不好关系，如果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和你交朋友，你这书不是读得很失败吗。所以，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能把老师的批评记恨在心；也不能跟同学斤斤计较。要和老师同学好好相处，你在学校的日子才会好过。你读书不行了，争取在学校交几个好朋友也好啊。你说呢，王了？
听完妈妈的话，王了又惭愧，又觉得自己满肚子的委屈没倒出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妈妈解释。没得到妈妈理解的王了，象泄了气的皮球，无可奈何地对妈妈发气说：＂你再说也没用，人家都瞧不起我，我怎么跟人家交朋友？那个让你把我生得这么笨，我怎么讨好人家，人家都要欺负我，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也恶心我自己。你再逼我，我也做不到。＂
电话里，吴芳嘴巴上，虽然跟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可跟儿子通完话候，内疚的心，却在越来越强烈地地折磨着她。吴芳看着她服务的这家男女主人，帮助孩子的做法，他们的行为，总在逼着她去反省，对儿子没尽到责任的地方。要是在没出门打工前，吴芳一定会象老家的众乡亲一样，抱怨自己的命不好，生了个不听话的娃娃。没说跟别人家的小孩一样，乖乖去学校好好读书，读个好前程，跟家长争光。而是成天在学校混日子，又不服老师管教。跟家长丢脸不说，每次通话，都要听他说好些让人烦心的事。苦得自己的心情，天天都无法敞亮。
眼下，吴芳看见她服务的这家男女主人，为教孩子，费尽了心机。她才想明白了，造成王了今天在学校，痛苦度日的主要原因，是当父母的没有负起责任。而不能只怪儿子不听话，不学好。这家男女主人，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向吴芳证明了一个道理，＂没有教不好的娃娃，只有不会教的大人。＂
吴芳服务的这家儿子叫林子，刚上小学一年级。一个周末，女主人接到林子英语老师的电话，说林子星期五的英语测验试卷没有交。女主人仔细询问林子是什么原因，林子才被动地从书包里，拿出揉得绉绉巴巴的英语卷子，交给妈妈说：＂我不知道怎么做，所以什么也没写，没法交。＂
女主人接过卷子，见卷子上只乱图乱画了些小鸟小树，一个字也没有写。女主人考问儿子，她这才发现，林子学了一个月的英语，还一个英语单词都不认识，他自然不知道，该在试卷上写什么。女主人着急了，周六一早起来，她就着手教儿子英语单词。教到女主人认为差不多了，要林子听写。没想到林子听了好多遍，也不知道，妈妈读的英语单词该怎么写。精明能干的女主人，没想到自己忙活了半天，做的全是无用功。
女主人被打击得没了主义，不得不找老公商量。林子爸爸相信，自己的办法比老婆的多得多，他要亲自出马来教林子。第二天早晨，林子爸爸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智慧，筛选了一套让他满意的方法，分二组教林子四个英语单词，扬言要让老婆见识见识，他充满智慧的头脑，是怎样攻开林子愚木脑袋的堡垒的。教了一个小时，林子爸爸让林子听写刚教的四个英语单词。林子仍然是会读不会写，会写又不会读。林子爸爸发现，在他教林子记单词的过程中，林子始终在尽力控制他不断冒出来的烦躁和排斥，他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中途，林子爸爸气得发脾气批评林子，林子又吓得眼含泪水，满脸都是恐惧和惊慌。从头到尾，爸爸教得难过，儿子学得伤心。被儿子搞得灰头土脸的老爸，泄气地对老婆说：＂你这儿子完了，神仙也没法教。他至始至终都在排斥学习，这种人，那个都拿他没办法。＂
女主人着急起来说：＂不管他怎么行啊，你说他小小年纪，不学会读书，这辈子不是就毁了么。我们再好好想想办法，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
接下来的日子，林子的父母，开始认真讨论这件大事情。但他们俩口子怎么讨论，也讨论不岀能使林子认真学习的办法。有一天，林子爸爸突然开了窍，他安慰忧心忡忡的妻子说：＂老师不了解林子，我们应该清楚，林子决对不是脑子笨得装不进东西，心烦气躁得无法安静下来做事情的孩子。你看我的给他买的积木拼装玩具，他能高高兴兴地坐在那里，一玩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我去和他一起拼装，他还会纠正我的错误。复杂的地方，我都要认真看图后，才拼装得出来。但我发现林子从来没嫌过复杂麻烦，经常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拆拆装装，装装拆拆，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每个积木玩具，林子都会玩到熟练地装好又拆开，拆开又装好后，他才肯罢休。但是为什么一说到读书，学英语单词，他就困难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学校的这种学习方式，不适合林子。要不我们尝试一下，用其它方法教教他，看看行不行。＂
从此、林子的爸爸妈妈，开始寻找跟学校不一样的学习方法来教林子，结果都是收效甚微。他们在家里找不到解决办法。无计可施的林子妈妈，这天来到学校，跟老师商量好，自己找了条例凳子，悄悄坐在教室最后面，想看她家林子究竟是怎么上课的。林子不知道，妈妈就坐在教室后面看他上课。同往常一样，在课堂上无事可干的林子，上课刚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他东翻西找，发现了一支铅笔套，便拿在手上，专专心心地硏究起来，一直研究到响起了下课铃声。林子妈妈询问老师，林子这孩子是怎么会是？老师告诉她说，如果林子在课堂上不玩东西，眼睛就常盯着窗外发呆。老师要是上前去批评他，他就会象受到了恐吓的孩子，委屈得满眼都是泪水。向林子这种情况的孩子，整个班上就只有他一个。
女主人回到家，把林子在学校的表现告诉丈夫，林子爸爸听完后感叹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世上为什么有人不识字。这林子真是，难道说，铅笔套子里，有个伟大的问题，正在等着他去思考？哎呀、既然他是这样，那我们就随缘吧。我认为，我们也不要给林子太大的压力，让他小小年纪，就生活在惊慌恐惧里。也许林子学习的智慧之门，现在还没有打开。我们只有继续观察他，继续帮他想办法。我相信，总能找到适合林子的学习方法。首先我们要有信心，只要我们不放弃，要相信我们，能把林子培养成自食其力的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和赖心。＂
女主人在和吴芳的闲聊中，有意把他们夫妻对林子学习状况的看法讲给吴芳听。她想看看吴芳这个过来人，在帮助小孩这方面，能不能给她一点启示，有没有值得她戒鉴的方法。
吴芳听完女主人的讲述，被他们对待林子的态度震惊了。吴芳简直没想到，当父母的，还应该为孩子这么作想。吴芳羞愧地向女主人坦言说：＂看到你们这么敎育林子，我才弄明白了，城里的孩子，为什么有那么多成才的。我说出来，你可不要多我的心。象你家林子这样的孩子，要是在我们农村老家，当家长的，只要知道了娃娃在学校是这么读书的，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地把他痛打一顿，或者把他大骂一顿之后，就把他判成无可救药的孩子了。没有人会傻到继续这种孩子身上无休无止地浪费时间。因为没人相信会有好结果呀。这种让父母看不到养儿有靠的孩子，当大人的，就只逼着他们去学校混到初中毕业了事。总之只要是学习成绩不怎么好的孩子，在我们老家，就是大家眼中的无用之人，基本上都会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直到他们长大。这些被大家看成了废品的孩子长大成了家，养了小孩。如果他们的小孩在学校读书时，也和他们当年一样不专心，他们就会把当年父母老师骂他们的话，原班骂给自己的孩子听。还有他们当年受过的羞辱和弃视，也会在他们生气的时候，连本带利地倾倒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坦白给你说，我虽然对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么凶，但我也应该算是这种人。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女主人瞪大眼睛，愤愤不平地说：＂当父母的，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呀？这不是把人一代一代地误下去吗。孩子才几岁，十几岁，当父母的，为什么不认真想办法帮助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不加思索地把孩子的未来，武断地画上句号，把孩子打成人下人。父母这样对待孩子，孩子看不到希望，会很自悲，很难过的呀！＂
面对女主人的责问，吴芳的心情变得复杂而沉重，她继续倾诉自己的心里感受。＂你们体会不到，我们农村里的人，生活没有保障，农村人都没有生存安全感，又不晓得自己要挣多少钱，才能过上踏实日子，所以、所有的人都发疯地拼命找活干，拼命挣钱，互相攀比看谁挣的钱多，谁就越得意。大家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干活赚钱上。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到了晚上，倒上床就睡过去了，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该怎样做，才不会把自己当初受到的伤害，原封不动地强加给自己的孩子。都是不动脑筋地看见大家怎么做，自己就跟着怎么做。也就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娃娃，跟自己当年一样，在学校被老师溪落，被同学嘲笑；在家里被家人羞辱，被外人鄙视。你说小孩子的这种日子，怎么会好过嘛？
吴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不，又继续说：＂和你们相比，我真是不配当我儿子的妈。我没出来打工时，我儿子虽然学习不自觉，但还算听我的话。他真的没有你家林子麻烦，要是我守着他做作业，他怕完不成作业我要骂他，他就会乖乖把作业写完。课堂上，他也会强迫自己听老师讲课。可我为了挣钱，跑出来打工，放弃了对他的帮助。我儿子要是出生在你们这样的家庭，肯定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女主人听到吴芳说到最后的话音里，混着哭的声音。她看见，吴芳的眼泪正在眼框里打转转，女主人知道谈话触到了吴芳内心的痛处。不敢再往下说，只痛情地拍了拍吴芳的肩，默默地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