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亲手炖的补品前去探望景戎,元香在门口踌躇半天,自己误会他是个逼良为娼的大流氓不说,还把人家当肉垫压了个正着,也不知道古代人心胸宽阔否,能不能原谅自己。
那天大家把奄奄一息的景戎从元香屁股底下救出来的时候都感慨老板那弱柳扶风的身子没被压成馅饼真是个奇迹。
后来素玉也跟元香解释,她们这个妓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妓院,而是文人墨客跑来找有才气的女子吟诗作画喝酒聊天的地方,称作“伎馆”。不止他们一家店是这样的,这整条街都是不卖身的。
更让元香感觉惊讶的是,这条街分两边,从街口进来左边是女人的“伎院”,右边则满是男伎的“小倌馆”。大家相安无事,各自营业。至于妓女之类的称呼其实都是大家叫惯了口,在这里的伎女们都把这当作一种正当赚钱的职业,不想干了可以带着赚到的钱出去嫁人,因此并没有谁觉得自己低贱了。
“来了就进来吧。”正当元香神游太虚的时候屋内传来了景戎好听的声音。
“是。”元香暗骂自己胡乱走神的毛病到了这边也改不掉,端了补品推门而入。
景戎正披着一件长袍躺在床上看书,元香看着他受伤以后的脸色竟然比受伤前还要红润些,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没什么大碍,不就是被你压了一回么。”景戎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书对元香道。
景戎生得本就极温润,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恍如一只会放光的灯泡,还是三千瓦的那种。元香又开始胡思乱想,要是他不当伎院的老板而是跑去对面做小倌,肯定能混个头牌当当。
景戎哪知道元香肚子里这些花花肠子,只道是这丫头死过一次以后也知道心疼人了。于是乎笑呵呵地接过元香炖的天麻鸽子汤对她打趣道:“小香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下病患,亲手哺喂?”
元香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是只公狐狸精,人虽然挺好,但是再怎么好也是个漂亮的好流氓!
逗了一会儿见元香僵硬着身体,觉得没趣,景戎乖乖地一勺一勺自己把汤喝掉了。
喝罢夸张地咂了咂嘴对元香道:“什么时候我们小香的手艺这么好了,都可以嫁人了,有看上的男人吗?上次陆家的二公子不就有提到想娶你去当正房的事,要是你同意了,老板我给你去说媒去。”
元香瞪了他一眼,心说原来那个元香为了他都沉入池塘了,现在居然若无其事地问她要不要嫁人,这人怎的如此无情。
被元香的眼刀子剜着了,景戎连连往后缩,假装被她唬住了。
“罢了罢了,你不愿意也就算了,别老作这可怖表情,我也就算了,万一不小心吓着了你未来相公可该如何是好。”
元香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这只公狐狸不仅人没个正经,嘴巴还很毒,像他这种阴沉不良的恶劣性子以前那个元香当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接下来的几日元香都不用接客,那只公狐狸精放话了,元香小姐因着落水受惊过度需要调养,暂时不能出去接客。一时之间元香的身价莫名地翻了数倍,所有人争相竞价去买景戎新放出的一批礼物,价高者可以在礼盒上署上自己的名字送去给元香。
钱照收,但人却一直不给见,就连被众人竞价购买的礼物都是景戎临时从丫头们的首饰盒里借出去的,这买卖做得那叫一个无本万利。
素玉见了这场景假装吃醋道:“元香妹妹可是好福气,不用费力气就能赚得大把的银子,羡煞旁人啊。”
景戎从旁路过,恰好听见这番趣话,便对她打趣道:“小玉要是羡慕小香的话大可也去池子里沉一遭,我包管你赚得比小香多一倍。”
素玉给景戎行了礼,回嘴道:“我可没那胆子效仿元香妹妹,老板的神药可值得万金,万一我赚回来的银子还没到万金,你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元香本在一旁听他们斗嘴觉得有趣,一听素玉这样说心慌起来。景戎为了救她可是用了价值万金的药,他要是让自己还钱,那可不得在这伎馆里给他打一辈子工。
景戎笑道:“我怎会要你们那药钱,药不过是死物,怎抵得过两位红颜的性命。”
听到这话,元香总算放下了心来。
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切的生存规则对她来说都还是未知数。现在出去也是白搭,既然不用卖身,就暂且在这里住下吧。
“小香下个月可否开始见客?你以前那些个恩客可都眼巴巴地盼着见你一面呐。”景戎眨了眨眼睛询问元香。
元香瞅着这只公狐狸,分明是赚够了银子怕客人们失去了耐心砸了这店才催促她开始见客。且不说她不想见客,即便真见客麻烦事还有更多,元香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这只狐狸看出问题,只得赶紧找理由推脱:“我记忆还未恢复,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怎么陪客人吟诗作画?”
“无妨,小香你以前的文墨就很不行。”景戎说得很直接。
“是啊,”素玉笑道,“元香妹妹你从来是以琴技艳惊四座的,配上怜心的舞更是这皇城双绝。你的记忆虽然失去了,但是身体的记忆应该还在,晚些时候我把你的琴给你送去,前阵子拿去古音阁续弦,今早才刚送回来,你正好试试音色如何。”
元香心想不好,这下更糟了。
原先想着诗词歌赋不行还能用‘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类的先糊弄过去,这弹琴却是真真无法糊弄。不仅每一下指力需要多年的沉淀,就连曲调的意境都不是短时间内拼命练能展现的。
况且她对古琴的印象仅仅是“是琴的一种,有七根弦”,没了。可想而知让她来弹琴不要说内行,就连外行都能听出来完全不对。
“这……”
“我替你寻了一枚上好的冰丝琴穗,等你的琴取来再给你,你一定喜欢的。”景戎笑得还是那么温柔,元香想,这个男人是否对所有手下能帮他赚钱的妓女都是这般上心,虽说这是要送自己礼物,但一点不值得开心好吗!
阴雨连绵了几日终于是放晴了,元香一早就兴奋地拉着素玉要在阳光充足的后院置桌案品香。
丫鬟们得了令,利落地从楼内寻了两张红木躺椅出来,元香想帮她们搬桌椅却被丫鬟赶到了一边,丫鬟对她说,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有人都不是被老板白养着的。只有明白自己有事做,才会真正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素玉告诉元香,这里的女人们大多都是出身寒微却又想自食其力的人。只要有想法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生活得更好,景戎都会接受,并且派人教她们诗词歌赋,最后根据每个人所擅长的那一部分来接客。
所有人赚的都是自己付出的劳动得来的血汗钱,所以景戎告诉她们,她们中没有任何人卑贱,更不许她们轻贱自己。只要有情投意合的男子,老板总是会亲自上门说媒,让人诧异的是,像她们这种抛头露面的女人居然有好几个都嫁得了不错的郎君,过上了后半辈子幸福的生活。
元香一阵恍惚,之前对景戎的印象完全是她草率地以貌取人了。
与其同情弱者赠予金银倒不如彻头彻尾地让她们相信自己并不是弱者,自己也能通过努力生活得很好。
在男权顶天的封建时代,能出现这么前卫开放的思想着实难得。元香觉得景戎的形象高大了,变成了一只高大的公狐狸精。
待了这么些天元香意外地发现伎馆里的姐妹们并非整天都得见客,大多都是工作半天然后休息半天的。更不存在夜半笙歌以致日夜颠倒的情况。
素玉这两日也不知是什么花粉过敏,每天早上露水重的时候都会喷嚏不止过午即停,便只得全做下午的班。上午陪着元香说了一上午的闲话,下午得去前院工作了,便在用了午饭之后别了元香,前去梳妆打扮好见客。
伎馆里从上到下都在忙自己的事,元香也不好意思麻烦谁搁下手里的活陪自己闲聊,便端了杯茶往阁楼上一坐,居高临下地看对面的小倌馆。
不得不说这里的人真是会享受人生,对面的小倌们各种类型都有,要肌肉男有肌肉男,要清秀温润的有清秀温润的,啧啧,看院子里那个作画的,下颚曲线多优美,真心好看。要是她有钱,她也天天去见他。
“小香,我也挺好看的,你为什么整天整天趴在窗口偷看对面的小倌馆?”委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元香朝天空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整个伎馆里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自己跟小倌比美的除了那只公狐狸精还能有谁。
“是啊,老板你比对面那些小倌们好看多了。这张小脸,啧啧,怎么看都不会生厌,老板你开个价,多少钱可以包下你,嗯?”
元香也被景戎带得没了个正经,直接报了上次被他“调戏”的一箭之仇。
景戎脸皮子倒也厚比城墙,把他那柄风骚的描金骨扇“啪”的一下打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能被人包养多好,省得我天天为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操碎了心。你每年给我一万金,然后十二个月中放我十一个月的假出去玩,剩下一个月随你怎么折腾。”
元香被他没羞没臊的个性惹得没了脾气,也就懒得与他斗嘴,反正每次都是她输,平白让他占了许多口舌便宜。
而且每次那只公狐狸在把元香惹得没话说了之后都一副斗胜了的公鸡样,翘着尾巴就回去了,那风骚的背影让元香恨得牙痒痒,就想着怎么从他尾巴上拔毛泄愤。
“话说,你怎么天天都这么闲?”元香觉着自己原先想错了,这伎馆里除了自己其实还有一个人跟她一样闲,每天除了小部分时间看见他在房间看账本以外,其他时间要么就是跑到自己这里来和自己斗嘴,斗赢了就心满意足地去欺负下一个得了空闲的小丫头,没一点正经。
“因为我是老板呀。”景戎得瑟地说道,他是老板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上班摸鱼。